鋼鐵冠冕!
如果屍傀有智慧,也一定覺得命運很奇妙。
前半夜才剛趕走一撥來搗亂的小矮人,還沒消停多久,又有一撥小矮人大大咧咧地不請自來。他們數量更少看起來沒什麼威脅,唯一不同的是,帶著一截黝黑沉重的大黑鐵管子。
但凡多少有點智慧,怎麼也應該警惕起來了。可惜屍傀隻有一點點蒙昧的本能,麵對這微小的變化,它的反應壓根沒有任何不同,還是揮舞著禪杖,奔馬一樣甩開大腳直衝了過去。
兩個火點在夜空中一亮一亮,那是兩個煙民在吞雲吐霧。
“老陸你說實話,彆騙我,這真能行嗎?”法胖扶著鐵炮齜牙咧嘴。
用車把鐵炮從蓮花廣場拉過來還不費勁,但岩縫那麼窄車可開不進虛界來。光是把這個千斤重的大家夥從拖進來,就花了起碼半個小時,差點要他半條老命,腰都快斷了。
“信不過我總信得過你自己吧,打這種傻乎乎的靶子,你的能力正合適。”
“灑家出手當然沒跑,我隻是想問問,這老古董該不會炸膛什麼的吧?”法案明明腿肚子都在抽筋,嘴上卻還是強著。
“放心吧。”陸昭君叼著煙卷,“我在廣場管理處乾過兩個月臨時工,當時有個主任異想天開打算過生日的時候放幾炮慶祝,專門拉去鋼廠檢測過,一點問題都沒有。炮彈和火藥也都是那時候備下的,不然哪來這麼現成的用。”
“我怎麼不知道這事?”法案納悶。
曲秀這地方無聊得一眼望到頭,真有這新鮮事早該傳遍了,作為一個本地人他不可能不知道。
“因為這事被條子知道了,被緊急勒令叫停。”陸昭君幸災樂禍地怪笑,“那貨已經卷鋪蓋回家了。”
“來了來了!”狽人金錄急得原地跳腳。
不需要他提醒,所有人都已經能看到赤腳狂奔而來的屍傀。
它明顯繼承著僧侶生前的容貌,憑良心講,五官威嚴而端正,可能是因為沒有做表情的需要,始終相當平靜,月光照耀下,簡直像是高坐在寺廟殿堂裡的佛陀雕塑。
但脖子以下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胸口一搓鐵膽似的惡毛,軀乾四肢上全是疙疙瘩瘩的肌肉塊。胸前一串佛珠,不但沒能削減掉分毫凶戾,反而更凸顯了無法無天的瘋魔氣焰!
“你們覺得叫它屍佛怎麼樣?”距離還遠,陸昭君不慌不忙地繼續吞雲吐霧,隻是眯緊了眼睛。
“這個名字倒是很貼切。”白諾不由地點點頭。
“或者叫無能狂怒的陽痿患者。”陸昭君瞥了眼它胯下的小螺螄,老僧般悲憫。
法案拿煙的手微微顫抖,壓根沒心思扯淡了。
他一開始他還信心十足,覺得有大殺器鐵炮在手,再配合百發百中的能力,對付一個傻大個還不是十指捏田螺?真對上才明白,理論和實際完全兩碼事。
彆的倒也就罷了,一想起這家夥是個僵屍,從小聽著鬼故事長大,法案心裡毛楞得厲害。一腦門的汗珠被風一吹,一陣一陣的喘不過氣來。
他的提議立刻獲得了金錄一陣小雞啄米般的點頭支持,就連白諾臉色也不是那麼好看。
“點火吧?”法案問道。
“再等等,還有起碼五百多米呢,放到兩百米。”陸昭君徐徐吐出兩個連心煙圈,又仰頭一道煙箭一發入魂,得意地笑了。
“你是不是屙屎的時候把膽子屙掉了,真不怕出事故?”法案很悲憤。
“怕,怕死了,所以才要放近一點,更有把握。”煙鬼版丘比特信口胡謅,“而且你知道它手裡那根棍子值多少嗎?夠你下半輩子山珍海味享受資本主義的糜爛作風了——
讓我們忠於理想,讓我們麵對現實~”他忽然嚴肅起來吟誦。
“灑家茹素已經很多年,表扯這些有的沒的!”
“那你倒是趕緊瞄準啊,我都能看出來歪得厲害,你以為我在等什麼?”陸昭君沒好氣地拍了拍鐵炮,一陣“通通”的響。
“哦哦。”法胖趕緊深吸一口氣,很快憋得滿臉通紅、腦門青筋直跳,趴在炮膛上閉著一隻眼睛。
陸昭君暫時充當苦力,小心翼翼地推動炮車瞄準。這台上千斤的炮車,也就擁有琉璃火神力驚人的他推得動。
“往左一點……好了好了!”
“確定?”
“佛祖保佑!快點火吧!”
“你們往後退退,捂著耳朵。”陸昭君猛吸了一口,把煙卷湊到火撚子上,自己也趕緊捂著耳朵朝後退了幾步。
“轟!!”
一生驚天動地的巨響,煙霧四散。鐵炮被後坐力推著猛地朝後一頓,輕鬆突破了底座的束縛,竄出來好一截!
陸昭君看著褲襠活活驚出一身白毛冷汗,他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雖然這台老古董大炮經過檢驗不存在任何質量問題,但下麵的炮車可是從設計到製造,完完全全沒考慮過還會有開火的一天!
如果再多竄半米,自己就再也沒有資格嘲笑屍傀小螺螄了!
“媽的!”煙卷在指縫裡黯然跌落,他氣急敗壞地一腳蹬開鐵炮。真要撞上了,也不知白諾還能不能治,就是能治也丟人丟大發了!
沒有人關心這一點小插曲,因為煙霧散去後,所有人都已經能清晰地看到屍傀的樣子。
法案的瞄準還是靠譜的,一擊成功命中屍傀。這個剛才還威風凜凜的大家夥,現在就像一個彎曲的蝦米,胸腹部一片糜爛全部凹陷,背上出現了一塊駝峰般的凸起。
這種傷勢放在人身上鐵定是投胎沒商量,但屍傀仍然沒有翹辮子,起碼脖子還能照常轉動,隻不過也躺在地上起不來了。
“打中了!”金錄第一個跳起來歡呼——這下肯定用不著他去拚命了。
他的狂喜隻持續了幾秒鐘,就凝固在了臉上。伴隨著陣陣水花聲,一座小屋般的黑影從遠方河流中登陸。
那是一頭體積巨大的烏龜,它的龜殼上布滿棱狀凸起,攢在一起仿佛背負著一座小山,鱗片蒼勁厚重,渾身長滿綠毛藻和小貝殼,全是數不儘的歲月痕跡。
它正帶著渾身淋漓流下的河水,沉緩而堅定地一步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