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大明現行的包稅製,先生肯定也清楚。”
“每到收取田稅期間,把地方上田地多,影響力大的鄉紳叫到縣衙,大家坐在一起喝喝茶,聊一聊。”
“分配好每個鄉紳的包稅範圍後,鄉紳先用家族糧食,把朝廷的田稅一次性交齊。”
蔣進忠看朱棣若有所思,繼續說道:“咱們當官的省時省力,最主要,絕不會耽擱朝廷製定的田稅收繳期限。”
“對於為官者來說,朝廷的任務很重要!”
“按時、或提前完成朝廷任務,不但代表仕途安全,更代表政績。”
朱棣點點頭。
鄉紳有足夠多的糧食,幾十家聯手,就能一次性把田稅在短短幾天內交齊。
官府就不需要和百姓去扯皮。
要知道,不是年年都風調雨順。
官府直收模式,遇到年景不好的年份,催繳扯皮會十分麻煩。
包稅製,就沒這些麻煩事。
包稅製相當於,鄉紳從官府手中,打包購買了債權。
當官的完成了收稅任務。
還把扯皮麻煩的債權打包賣了出去。
“蔣大人,往年鄉紳替百姓墊付田稅的糧食,有沒有陳糧?”朱棣詢問。
蔣進忠臉上有些尷尬,訕笑,“有是有,有三四年前的陳糧,也有一兩年前的,當然也會有新糧食。”
“摻雜在一起。”
“當然,即便是陳糧,我在江寧縣任期兩年內,所有陳糧都必須是可食用的!”
“果然!”朱棣搖了搖頭。
鄉紳用陳糧購買官府手中的‘債權’,已經是用低價拿債權了。
要知道,三四年前的陳糧和新糧,在市麵上的價差不小!
鄉紳用低價購買了債權,轉頭就去向百姓催繳新糧,本來通過這麼一倒騰,就把家中多年積壓的陳糧,倒騰成了當年新糧
而在催收債權的過程中,鄉紳還進行了溢價!
朝廷定每畝五鬥,鄉紳催繳最低是每畝六鬥,甚至更高!
就連篩選出,不夠飽滿的糧食,都不給百姓留下,會通通帶走!
這哪裡是什麼苦差事。
分明就是最賺錢的生意!
官府的田稅債權,也是最優質的債權!
這類債權,古往今來,都不是什麼人都能拿到手的!
收斂思緒,朱棣轉頭,“蔣大人,催繳田稅這個生意,很多人喜歡做吧。”
“不不不!”蔣進忠連忙搖頭,“朱先生這回可猜錯了,每年鄉紳們都是很不願意,得官府請到縣衙,喝茶、吃飯,好一頓安撫,才能定下來的!”
呸!
如果有鄉紳在麵前,朱棣會直接噴對方一臉口水。
“蔣大人被騙了!”蔣胖子顯然被鄉紳表現出的不積極騙了。
這麼優質的債權,這麼賺錢的買賣,這些人會不願意?
蔣進忠狐疑看著朱棣。
朱棣詢問:“今年的包稅分配了嗎?”
蔣進忠搖頭,“還沒,我不是想通過試點,確定收稅過程中,人吃馬嚼到底會產生多大火耗,然後給鄉紳定最高額度嘛,所以包稅任務還沒有分配。”
聞言,朱棣瞧著蔣進忠,這胖子其實真算是一個好官了。
“今年不妨換個方式。”他笑著說道:“你通知江寧所有大小地主,凡是擁有一百五十畝土地者,都可以參與包稅競拍。”
“競拍?”蔣進忠不解看著朱棣。
“競拍就是競爭出價,選最優者,把以往十幾個村兒,成片的大債權,統統拆分成以村為單位的小債權。”
“這樣,小地主就有能力參與競拍。”
小地主就是螞蟻,士紳地主就是大象,引入一群螞蟻去對付大象。
同時,小地主有得賺,把財富流向小地主,總比全都流向士紳大地主好。
“一個擁有一百五十畝地的小地主,拍不動十幾個村兒的片區,競拍一個村兒還是不成問題的。”
“至於到底誰能競拍成功,就要看他們的承諾了。”
“官府把田稅債權,交給向百姓收繳額度最低的。”
田稅債權,分明就是一個誘人的優質債權。
以前,一般的小地主,沒有人脈,沒有雄厚本錢,無法給官員好處,根本無法參與。
隻要把大債權,拆分成村為單位的小債權。
絕對有大把人搶!
朝廷法定田稅是五鬥。
他們購買債權後,五鬥半都能賺不少!
可彆小看,百姓隻得了每畝半鬥糧的實惠。
遇到春季大旱,一個家庭,一鬥糧食,再加上野菜、樹皮、樹葉子就能多熬一個月!
以他和妙雲為例,他們是村兒裡田最少的。
每畝得半鬥,十畝地就是五鬥!
多出來的五鬥糧食,就可以保證熬五個月時間!
每鬥糧食,都代表著一條血淋淋的生命!
啪!
蔣胖子琢磨了好一會兒,突然猛地一拍大腿,接著,伸出兩隻油膩的手,抓住朱棣,“朱先生,你就真不能給我當幕僚師爺嗎?”
“這辦法好!”
“在直收無法實現前,這就是最好的辦法!”
“陛下知道了,都得誇讚我!”
蔣胖子兩隻小眼睛,冒光看著朱棣。
朱棣哭笑不得抽了抽手,可惜沒抽出來,無奈笑道:“蔣大人,你有事,隻要請教,但凡我會,我肯定知無不言,可混官場還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