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很多年,在無雲的夜半,縈芯都能回想起那仿佛星在咫尺,伸手可摘的感覺。
阿耶的李家,人丁凋零,阿娘的曾家得加個更字。
因著不需要等來奔喪的人,能參加喪禮的人也寥寥無幾,阿娘的喪禮也就隻半天。
轉天一早,隔壁的吳大娘子就素衣素服的帶著二兒子來上香。
吳大娘子昨日在家就哭過一回,今日一見靈棚就又流下淚來。
這邊縈芯剛還了個孝子孝女答謝禮,就被她心肝肉似得摟進懷裡。“怎麼這麼涼!這小臉凍的,都皴了!你娘見了得多心疼啊!”
借著沒有彆的女主人能接待她,拉著縈芯就進了後院。
縈芯給她上了熱豆漿,低低的回應她的探問,“嬸嬸彆擔心,我很好。”
吳大娘子仔細的看著一身毛邊兒喪服的小小女孩兒,可憐的緊,“唉……小小年紀就……”
又怕惹她傷心,“看開些,你好好的,你阿娘看你好好的,在那邊就好了。日子還得過,眼睛都得往前看。哎呀,我這嘴笨的,也不知道怎麼告訴你,你隻要想著把日子過好,就都好了。”
見她神情還算平靜,又說“嬸嬸就在隔壁,有什麼事情拿不了主意可以去找,便是嬸嬸搬走了,嬸嬸也不會不管你,啊?”
“嗯。”點點頭,縈芯很感激她的慈心,“謝謝嬸嬸。”
“哎,謝個什麼。”
與她略坐了坐,縈芯就讓阿月陪她,回了靈棚。
那邊,大郎也辭了隔壁不熟的二郎,回來了。
過一時,吳大娘子娘倆也回了家。
巷子中有過來往的鄰居上門來道惱,都沒久留。
再後來,幾個當年與外翁走過禮的人家和阿耶的同窗送來了喪禮,送禮的仆人代替主子上了香,留下幾句場麵話就走了。
預備出的白席除了自家主仆竟無一個外人來吃。
下午,縈芯一邊記著人情帳一邊想,外翁那邊的熟人至此就算是斷了,阿耶的同窗是否還會再有往來,得看阿耶的官途了。
晚飯時,縈芯正舀著熱粥上的米油吃,阿耶就對兄妹二人說“明天封棺,收拾收拾後天回安鄉。”
縈芯一愣,然後反應過來這是要帶阿娘回李家祖墳安葬,就點頭應了聲嗯。
阿耶又吃了兩口,說“東西帶全,我們在安鄉住一年。”
聞言,大郎兩眼一亮,暗喜非常。
倒是縈芯呆了呆,“阿耶,一日恐怕收拾不完。”不說箱籠被褥,就這些人一個牛車就拉不下,“收拾屋子、安排莊子、雇車等等,樣樣都得準備。”
阿耶一聽,反應過來,女兒說的對,就說“儘快吧。”
縈芯又問“阿耶,到安鄉要走多久?”
“四五天吧。”想著有棺和一堆行李,阿耶把時間加了一天。
“那阿娘的頭七要在路上過?”
沉吟了會兒,沒有成算的男人最後說“那就過了頭七再走罷。”
阿娘精神不濟的頭幾日,是安排阿月管家的,結果縈芯更有主意。
至今,因著全家幾乎都是阿娘的陪嫁,天然擁有全部繼承權的縈芯,因為辦事周全,幾句話間便自然而然掌握了管家的話語權。
問過大郎,他說安鄉老屋隻有空房,縈芯就有點愁。
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東西帶全,十個牛車都不夠,若要精簡,隻能少帶人。許多零碎都不用帶,隻要能滿足衣食住行即可。
最後決定隻帶阿月、阿糖、阿登、阿誠和七婆。自家人和少量貴重行李一車,阿娘一車,仆人一車,大量行李兩車。
大郎說安鄉初一有大集,最近的鎮子也就大半天的腳程,縈芯便多帶了許多錢財。她是要守孝,但從不認為守孝就得吃苦。
待得東西收拾的差不多,縈芯安排看家的阿功在家做主,又讓他跟隔壁吳大娘子家門子說清自家要出去一年,求嬸嬸搬走前幫忙照看下家裡。
當天吳大娘子也不怕忌諱,直接來她家與她見麵細說。“唉……你這一走就是一年,回來嬸嬸就搬走了。”
反握住摩挲著自己臉頰的大手,縈芯說“嬸嬸搬走前留個地址,待我回來送糕給嬸嬸吃。”
“嗯!嬸嬸等你回來。”
“嬸嬸家的宅子也彆等我了,我家傾時是不能再買了。”與她絮叨幾句,自家有著重孝,也沒多留她,就送她回去了。
待與莊頭阿酒定好來年的生產計劃,轉天就是頭七了。
頭七的子時一到,縈芯就在喪棚外開始給阿娘燒舊衣物和紙紮。
竹篾在火中發出劈啪聲,好似“前世”的爆竹。隔著火光,縈芯看著阿娘的棺材,心中默念
阿娘,你回來了麼?
你看。小娘很好。以後也會好好的……
阿娘,你看到了麼?
你現在是不是跟外翁外姆在一起?以前你是阿耶的妻子,是我的阿娘。以後你可以隻做外翁外姆的女兒了。
我雖不是你真正的女兒,但是我將你當成了真正的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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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若你真的有來生,希望你降生在跟我來時一樣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