躡手躡腳進門的阿善一驚,強道“我去如廁,八斤你去不?”
“不去。”八斤吧唧吧唧嘴,在稻草上翻了個身。
阿善乍著膽子走進屋,摸出一個竹筒,顫聲問“火烤得口乾舌燥的,八斤你喝點水不?”
頭腦昏沉沉的八斤並不想喝,可阿善都給他遞到嘴邊了,便下意識的喝了幾口,很快又鼾聲大作起來。
晃了晃竹筒,阿善算著八斤喝下去的可能不夠他去城門的一個來回,便又給他灌了大半筒。
鬆了口氣,隨手將隻剩不到一碗的竹筒扔到一邊,忍著渾身的疲累阿善又把八斤身下的稻草摸了個遍,可惜並沒有餅子。
“唉……”羨慕的拍了拍八斤手臂上的腱子肉,阿善歎了一口氣,剛要去撿那滾遠了的竹筒,離開暖烘烘的小木屋時,門外卻漸漸傳來許多雜亂的腳步聲。
隨著這嘈雜越來越近,阿善趕緊把耳朵貼到門上,聽到了馬匹的響鼻和驅趕的叱罵。
咬咬牙,他將門打開一縫,朝外望去。一隊大概隻有十騎押解著二三十人正在往馬場的方向走。
偶有騎士發現了他的窺視,倒也沒來詢問,隻當是個覺輕的顧氏莊漢在看熱鬨。
阿善偷偷看著,緊繃的麵色逐漸鬆弛下來。
他以為是夫人想到了什麼辦法,可以讓顧氏親兵以某個“抓捕”移民的“罪名”適當收容部分可憐人。
想起進莊子之前遇到的騎兵數量遠多於此,阿善覺得他們很可能分了幾個小隊去更遠的地方“搜捕”了。
原來夫人哪怕不好顯露,卻也在想儘辦法救助移民啊……
這法子有點壞,像是長庚的手法呢……
阿善越想越發覺得自己並非孤身一人行事,心中越發滿溢一種無法描述的使命感。
等騎兵走遠,他便不再留戀木屋裡短暫的溫暖。
考量著不知道下一隊去抓人的顧氏親兵會什麼時候回來,阿善便選了個更加繞遠的方向繞過莊口的篝火堆,準備也走直線往南城門去找三娘,以防自己遇到顧氏親兵們被“順手”抓回馬場去。
皚皚積雪的田野上,阡陌起伏,若不是有遠處的樹和星點篝火作以區彆,艱難破開雪麵踽踽獨行的阿善幾乎以為自己是走在天穹的倒影裡。
粗喘著白氣,阿善伸出手,天上的烏雲已經不再降下星塵,反是地上的積雪被風卷起幔紗似的浮雪。
阿善轉身用背抵抗撲麵而來的雪星,正見積雲似的雪原上,隻有自己開辟出的一條新路。
人生的道路多奇妙,無數因緣際會。
決定侵入顧氏農莊去馬場外圍窺視親兵動向的畢九等人,在路上發現了阿善一行直奔馬場的痕跡,卻因走在最後的三個孩子腿上綁縛著的衣袍,無法從痕跡上判斷他們的人數和武力。
一路小心謹慎的追蹤到馬場的牆根下,畢九還在考慮是否要進去的時候,卻從圍牆的斷口看見遠處燈火漸漸熱鬨了起來。
就是再神通廣大,畢九也想不到,有部分出了莊子的親兵又押著許多“疑犯”回來了。怕把“疑犯”們凍死沒法給侯爺交差,鬥木正在折騰手下如何關押、如何看守。
畢九隻見馬場裡騷動的範圍越來越大,便決定先順著阿善那獨自離開的新鮮腳印追上去,抓個舌頭問問清楚。
然而他們一路追蹤到小木屋,裡麵隻有一個呼嚕打得震天響的漢子。
哨子藝高人膽大,脫下靴子進了屋,半晌開門把畢九幾個都接了進來,悄聲道“就一人,睡死了。”
幾人趕緊圍著幾乎要熄滅了的火堆取暖,隻畢九上前辨認,稻草上睡得昏天黑地的,是這幾日看莊口的顧氏莊奴。
一個最近才被大安一係排擠到畢九手下的人,悄聲馬後炮“我就說,那亂七八糟的痕跡、那樣大張旗鼓,不能是外人。許是莊上有人去馬場送東西,他們走了近路而已。”
積雪很厚,繞著莊田走幾乎沒人走過的路與直接走莊田一樣難行,但是走莊田路途更近。這人這樣解釋,情理上倒也說得通。
蹲在睡得沉的不可思議的莊漢身後,畢九看著他一絲濕意也無的下擺,再看屋內並沒有換下來的衣物,唇角勾起一個曖昧不清的弧度。
他什麼也沒說,隻讓手下都暖和過來後,帶著他們往另外一處可以俯視親兵駐地的小山坡走去。
他們走的是山陰麵,因為此處聚風,積雪足有大腿深。一個打頭破雪的探子抹了把鼻涕,抬頭望望天“這雪可給耶耶停了!”
跟在他身後的哨子推了他一把“快走!到山上弄個雪窩子躲躲這邪風。不然耶耶的子孫根要凍掉了!”
聞言,哨子後麵的畢九浪嘻嘻的笑了起來,“那小十四可要高興了,少個兄弟去折騰他的軟娘。”
“也就十四稀罕那樣癡肥的花娘,咳咳……”哨子還沒說完,一陣兒急風繞過小山包,往他的肺管子裡撒了吧雪粒子,堵了他要出口的汙言穢語。
畢九迅速轉身躲避,任這刀割似的冷風繞過周身一圈,又向他們的來處衝去,撫平了畢九領著手下走出的一條,與阿善陰差陽錯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