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走到這一步,已沒有挽回的餘地。雪淩寒本欲同上屠魔台,卻在莫待冷淡得令他無所適從的目光下退縮了。他願意與莫待同擔苦難,同背罪責,甚至同赴黃泉,可他不願被心愛的人誤解,冷漠相待。但很顯然,莫待反感他的話,擺明了拒他於千裡之外。他氣自己的苦心與苦處不被理解,氣莫待的倔強與不知輕重,更氣自己的一籌莫展與無計可施。找不出理由為莫待脫罪,又沒可能替他承擔鞭刑,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莫待被鎖,心裡如油煎火燎地疼痛。他隱隱感到從這一刻起,他與莫待之間將再不複從前,不複初相見。他們之間多了一道裂痕——一道猶如屠魔台上那刀鑿斧砍的裂痕,抹不平,消不掉,神仙難平。他咽下眼淚,祈禱莫待能扛過這一劫,祈禱兩人還能活著再見。
“再敢妖言惑眾,罪加一等!”
“仙後彆生氣,我不說就是。”
“誰來行刑?行刑者,不管是何出身來曆,本宮都將破格擢升為碧霄宮的三等侍衛,戍守碧霄宮大門。這可是許多人修習數千年也很難修來的榮耀!”方清歌連問三遍,也沒人說話。她意味深長的目光掃過仙門弟子的臉,滿意地笑了。有那腦子慢半拍躍躍欲試的,被她尖銳的眼神嚇退了。“怎麼,你們都怕得罪人?”
莫待笑道“各位,機會難得,切莫錯過。”
方清歌頗為難地道“本宮顧及梅先生的臉麵,原不想讓行刑人對你動手。可看眼下這光景,怕是沒人敢攬這活。這可怎麼是好?總不能本宮親自上場吧?”
“我雖住在草堂,卻不是姻緣殿的弟子。仙後罰我就罰我,千萬莫攀扯先生。”
“說得好!既如此,那本宮也就隻好勉為其難地使喚行刑人了。”
“我來。”謝輕雲提步向前,每一步都從容堅定。“我來。”他又說了一遍,似乎很怕有人跟他搶功。
眾人不同程度地吃驚了!季曉棠倏地睜開眼,沉聲道“輕雲,彆胡鬨!回去!”
“我沒胡鬨,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謝輕雲推開死命拽他的夜月燦,繼續向前。“我與他本是兄弟。他犯錯,做兄弟的有責任敦促他改正。”
“他哪裡有錯!全都是些欲加之罪!”夜月燦叫道。
“沒有證據,對也是錯,是也是非。”
“他救過你的命,你豈能這般對他?”
“救命之恩我銘刻在心。待來日我飛黃騰達後再圖報答。”
“卑鄙,無恥,小人!再敢前進一步,我宰了你!”夜月燦的劍頂在謝輕雲腰間,滿麵恨色。“我夜月燦真是瞎了眼了,竟拿你這樣見利忘義的混賬玩意當手足兄弟!”
“以你的本事,你殺得了我?”謝輕雲一臉嘲諷,“你與人花前月下,郎情妾意時我可都在刻苦練功。你要試試麼?”
“試試就試試,誰怕你!”
“夜月,放開他。是他還是彆人,對我來說結果都一樣。”莫待道。
“我拒絕!”夜月燦的劍刺破謝輕雲的衣裳,已然見血。“今天誰敢動你,我就跟誰拚命!”
“拚命?你有幾條命可以拚?你拚得過來麼?”莫待彈出一直撚在指間的魚骨,擊中夜月燦的穴位,擊落他的長劍。“這是我的選擇,你安靜看著就好。你信我,我不會死。我還要幫你帶回淩姑娘,讓你們重歸於好。”
林牧野快步上前,不由分說地將夜月燦帶到一旁,低聲道“憑你我今日之力,連與方清歌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又能改變什麼?好好看著吧,看看無權無勢的人是如何被權勢欺壓得無法喘息的。”
“我不能就這麼看著,他會死的!”
“謝三公子不是薄情的人,他必定有他的思量。”
夜月燦哽咽道“從來都是他在背後幫我,從來都是……”
“記住他的好,然後努力成長為能幫他的人!”林牧野見謝輕雲已與莫待對麵而立,深深一聲歎,“凡人要得到仙界的認可,太難,太難了!”
青白玉石雕刻的托盤裡,放著一根嬰兒手腕粗細、長滿密密荊棘的青黑色鞭子。鞭子的一頭開著一朵怒放的血紅色薔薇,細長的花蕊顫巍巍的,張開又合攏,宛如一張喝了人血的嘴,像要將麵前的人生吞活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