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竊竊私語,不明白為何突然換了行刑工具。莫待皺了皺眉,隨即了然。
方清歌道“既然本宮答應饒莫待一命,便不會出爾反爾。他尚未成仙,用這條荊棘鞭受刑最合適。這鞭子可能會在他身上留下傷痕,但起碼不會要他的命。”
謝輕雲默默注視著莫待,一向隨性散漫的目光變得堅毅無比。
莫待極輕極輕地歎了口氣,眉眼溫柔,軟聲低語“謝謝!”
謝輕雲睫毛輕顫,嘴角微微抽動。他解下流光,仔細係在莫待腰間,端著四平八穩的聲音道“我四海漂泊,身無長物,唯有流光和霜月長伴我左右。你我兄弟一場,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從此,你我恩怨兩清,再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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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待閉了眼,眼角浸出一點小小的,小小的淚滴。
謝輕雲接過侍衛遞過的鞭子,試了試上麵堅硬如鐵的硬刺,朝莫待抽去。隻聽得一聲脆響,屠魔台四周響起尖利的風聲。風聲過處,薔薇飄香,血肉橫飛。方清歌以為她會看見一張扭曲變形,痛苦不堪的臉,結果卻隻看見了不動聲色的淡然與無所畏懼的冷漠。
“一鞭罰罪!”行刑官高聲道。他跟隨著鞭子的起落,聲情並茂,抑揚頓挫地喊著“二鞭除惡,三鞭驅邪……”他的喊聲與鞭聲交替著,在謝輕雲淋漓的汗水與雪淩寒痛徹心扉的眼眸以及眾人驚詫的猜測中漸漸勢微。
剛抽完十鞭,一陣微弱的時斷時續的啼哭聲響起,仿佛瀕臨死亡的嬰兒,隨時有斷氣的可能。哭聲過後是笑聲,如同患了失心瘋的女人,笑得不知所謂。眾人不明就裡,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哭笑聲弄得形容無措。他們一邊揣測是誰如此大膽,竟這般無狀,一邊四處尋找肇事者,最後發現那薔薇滴落著紅色的汁水,宛若一滴滴紅色的眼淚。
謝輕雲鬆開手,將鞭子丟在地上。被血染紅的鞭子蠕動著,像條被剝了皮的長蛇。它哭著笑著,在莫待腳下蜷成一團,那樣子就越發像蛇了。薔薇花朝向莫待,花蕊靜止不動,有種朝聖者的莊嚴。片刻後,花瓣飄落,枯萎凋謝。青煙起,荊棘鞭灰飛煙滅。
簡直聞所未聞,執行屠魔令的鞭子竟自毀了!是莫待承受的冤屈連神都看不下去了,還是說莫待是被神眷顧的人?眾人議論紛紛,無不震撼動容。
季曉棠看向雪重樓,卻見他的表情與之前一般無二,心中好生奇怪。轉頭又見雪淩寒雙目陰沉而淩厲,想來內心承受了太多的痛苦與折磨,少不得又是一番感慨。
方清歌脫口道“莫待,你究竟是何人?竟然能操控這薔薇荊棘鞭!”
莫待吐出嘴裡的血,笑道“不愧是仙後,果然好見識!居然能認出這東西是黑暗之森的薔薇荊棘鞭,想來平日沒少見。不過,聽聞這薔薇荊棘鞭是個邪物,人間界的村莊發生的慘案就是拜它所賜。不知仙後為何會有?”他思索片瞬,恍然大悟“是了!應該是仙後與魔族暗通款曲,互通有無。不然該作何解釋?”說話間,血已順著他的身體流下,染紅了一大片地麵。
“就憑一條薔薇荊棘鞭,你就想把勾連魔族的罪名扣到本宮頭上?莫待,你也未免太異想天開了!有力氣在這裡胡言亂語,不如想想該怎麼度過接下來的七天,可千萬彆渴死在這屠魔台上。”
“仙後遊曆四方,沒聽過一句諺語麼?命賤的人命硬。我沒那麼容易死。倒是仙後,養尊處優久了,小心被風吹彎了腿,吹折了腰,從高處跌落下來。”
謝輕雲提步向台下走去,額頭上滾動著豆大的汗珠。驀地,一個陌生的輕如微風的聲音飄至他耳邊“輕雲,是我,簡簡。還記得暮雲嶺的那場大雪麼?還記得被我故意放走的雪雁麼?還記得我跟你道歉時說過的話麼?如果記得,便不必抱歉。”
暮雲嶺?簡簡?謝輕雲腳步一滯,身體晃了兩晃,差點栽倒。他雙手成拳,穩步走下屠魔台,沒有回頭。季曉棠黑著臉,落腳在他麵前,揪著他的耳朵離了眾人的視線,來到一處荊棘叢生的園林“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為何要做這千夫所指的事。何苦來哉?”
謝輕雲捂著胸口,顫聲道“師父,我……”一句話沒說完,他連著嘔出兩口血來。
“壞了!你蠶絲針的傷還未痊愈,這一來怕是傷了根本。我先替你護住心脈要緊。”季曉棠化出靈珠助謝輕雲穩神定氣。半盞茶的功夫後,謝輕雲長長呼出一口氣,呼吸順暢了許多。他看著沾滿血的手,淚落如雨“師父,那是我最愛的人啊!”
季曉棠歎道“小朋友慧達,他明白你的苦心,不會怪你的。”
謝輕雲想起莫待那句發自肺腑的“謝謝”,越發心如刀絞。他咽得下湧到口中的血,卻忍不住眼中的淚。他捂住眼,任憑淚水與手上的血融合在一起,化作淡淡的血水滴落在蒼茫大地。
“彆難過了。這不是你的錯。”一段彩色的裙擺在園門口一晃而過。“誰?”季曉棠四下找尋一番,一無所獲。他抓著謝輕雲的肩膀重回屠魔台,依然沒發現有誰的衣衫與那彩裙相似,隻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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