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本生在監獄關了一個來月。
被放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高高瘦瘦,褲腿處露出一小截腳踝。
說話時聲音低沉,他到了變聲期。
花班主與他一起入獄的,關在他隔壁。
他犯了癮,身體在臟汙的地板上抽搐,他謾罵、央求著、乞討著獄卒給他尋來大煙,但是沒有人理他。
“殺了我!快殺了我啊!”花班主呼吸急促,四肢痙攣,嘴裡發出陣陣痛苦的呻吟。
禾本生木偶一樣靠牆邊,眼底像一潭無波的水,他似乎回到了小的時候,聽見了犯癮的父親魔鬼般的尖叫聲。
家裡的牆壁因漏雨發了黴,頭頂上的瓦片長年失修,已經變得破爛不堪,他年複一年看著父親犯病,母親忍讓,饑餓和痛苦伴隨著他一整個童年。
他已經厭倦了這樣腐朽落魄的生活,於是向往積極富足的新世界。
當時在戲園子外見過一麵的男人找到了他,與他接觸後,說明了來意。
那男人做組織的暗線工作,希望與禾本生合作。
禾本生在世間已無多少牽掛,兩人不謀而合,借著那場飯局的契機,詳細製定了暗殺計劃。
辰熙去了南洋,此生許是難再相見,禾本生也早已做好了為家國獻身的準備。
隻是他無意拉花班主下水,但是又不可避免地連累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隔壁的動靜停了下來。禾本生撐著牆壁站起,緩慢走到靠近花班主的鐵欄處。
花班主仰麵躺在地上隻剩下一絲微弱的氣息,一雙乾澀的嘴唇毫無血色。
禾本生靠著欄杆坐下,靜靜陪伴著他。
許久,獄卒照例送來一個餿了的饅頭,一碗清水。
花卿寒這才有了動靜,他撐著瘦骨嶙峋的手將自己的身子支了起來,用沙啞的聲音喚了禾本生。
禾本生應他。
他靠在欄杆處,與禾本生說了許多話。
講他小時候練功吃的苦,講他成名時的自得,最後他說“你是個好孩子。”
花班主咽下最後一口氣,他摔碎了盛水的碗,抹了自己的喉。
禾本生以為他會被拉上刑場,結果關了一個多月後就放了出來。
出來後,他便聽見辰家破產的消息。
他衣服都沒換,直接去了辰家那個大宅子。
門口落了把銅鎖,有人往上麵貼封條。
他遠遠看著,從來沒有這般慶幸。
辰老板深謀遠慮,早已為辰熙謀了出路。
禾本生轉身隱沒在人群中。
他出了城,尋到了組織,接手了那個男人的工作,改頭換麵。
他期盼光明,為了心中的理想奮鬥。
五年後,禾本生再次踏入平北的土地,是一個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