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諾過每一個人,欠薪絕無可能。”
“可是,我又要如何完成自己的承諾呢?”
“我注定是一個沒有能力的人。”
“不過是另一個說得好聽、做得不行的旅行社經營者。”
“我曾經隻以為是的覺得自己很厲害。”
“再還沒有辦法支付全款的時候,就興高采烈地買下北三環的三室兩廳。”
“我想著要帶阿爸阿媽過來一起生活。”
“想讓他們看到我確實過得很是不錯。”
“事實證明,我對自己根本就沒有正確的認識。”
“旅行社的人,都在等待我的決定,期待我的下一步動作,帶領他們走出困境。”
“之前讓我幫忙帶團去長城的那個大學同學,在一眾員工的期盼下,敲開了我辦公室的門。”
“我的那個同學隻問了我兩個問題。”
“第一,旅行社接下來要怎麼辦?”
“第二,這個月的工資還發不發?”
“她甚至還說,如果公司有難處,她可以去和大家商量工資減半發。”
“沒有一個人在鬨,沒有一個人指責我。”
“你看,這個世界的人,都這麼美好。”
“唯獨我,不守承諾。”
“我連自己說過的話都做不到。”
“一個連工資都發不出去的旅行社經營者,有什麼顏麵出去麵對那麼多雙眼睛的期待?”
“我是真的想過要一躍而下,從二十五樓,從我人生的第一件辦公室。”
“我甚至計算了一下,當我變成拋物線的那一塊,落點會在什麼地方。”
“計算過後,我給阿爸阿媽打了一個電話。”
“三年來的第一次。”
“我和阿爸阿媽說,我很想他們。”
“長這麼大以來的第一次。”
“阿爸阿媽在電話裡麵沒有怎麼說話。”
“就聽我一個勁地講,這三年有多麼地風光。”
“聽完的的吹噓,阿爸阿媽就讓我給他們三天的時間收拾東西。”
“收拾完了就來看我。”
“那時候,聽阿爸阿媽這麼說,我其實還挺高興的。”
“三天之後過來的話,他們大概可以帶著我的骨灰回家。”
“回到我在易家村的家。”
“貧窮。溫馨。”
“囊括人生的一切美好回憶。”
易茗抬起了頭,帶著最天真無邪的笑意,看向斐一班,出聲問道“可笑吧?我連這最後的勇敢都沒有做到。”
斐一班已經站了起來。
就站在離易茗不到一步的距離。
他沒有回答易茗的問題。
而是把易茗拉了起來。
用儘渾身的力氣,給了易茗一個擁抱。
這個擁抱,太過用力。
毫無溫柔可言,讓人喘不過氣。
無關愛情。
隻是最為原始,和最為單純的安慰。
這個擁有世上最天真浪漫笑容的女孩,究竟是這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又究竟是用怎樣的一種心情,把天真無邪的笑意,展現給每一個看得到她表情的人。
斐一班的擁抱,突如其來,沒打一聲招呼。
打斷了易茗的故事,讓她久久地說不出一個字。
在斐一班看不到的角度,易茗的眼淚已然決堤。
這麼多年,頭一次。
即便是阿爸離世,她都沒有在任何人麵前,掉過任何一滴眼淚。
她就是這麼鐵石心腸的一個人。
感受到易茗的異樣,斐一班稍稍鬆開了抱著易茗的力氣。
他沒有說話。
言語不足以表達他此刻的心情。
斐一班有些手足無措地拍著易茗的背。
他想把全世界最好的安慰,統統都給到易茗。
可就連拍背,他都不怎麼會。
有一下沒一下。
力道不均。
動作也不協調。
就這麼僵硬著身體,像機械一樣地繼續。
“你知道嗎大斐?”幾分鐘之後,易茗率先開口了。
語氣還是那麼那麼地平靜。
易茗的聲音,從肩膀,滑進斐一班的耳窩。
如果不是肩膀的衣服都濕了,斐一班根本就沒辦法確定易茗剛剛是一直在哭泣。
“就因為我的那通電話。”
“我阿爸阿媽,用了三天的時間,給我湊了一百六十萬。”
“兩個一直在農村生活的人,一輩子的花費,可能都不到十萬。”
“阿爸阿媽幾乎存下了我給他們寄多去的每一分錢。”
“前前後後加起來,差不多有六十五萬。”
“然後就是抵押了水潭彆墅和賣掉了車子。”
“那六十多萬,是我寄給阿爸救命的錢啊。”
“你能相信嗎?他們竟然一分都沒有花。”
“除了報警抓他們、給他們添麻煩,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為他們做過什麼。”
“哪怕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也好。”
“那一天,是我阿媽先上來,我阿爸緩了好久,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像生病才來到二十五樓。。”
“你知道我見到我阿爸,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這個問題,易茗並沒有真的準備讓斐一班回答,而是直接給出了答桉
“我和我阿爸說,你現在要是不立刻跟我去醫院,我就從25樓跳下去。”
“阿爸就這麼被我威脅去了醫院。”
“醫生說,為時已晚,要麼等死,要麼等腎源。等到腎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也不知道要怎麼麵對。”
“明明威脅就能管用,我為什麼早不這樣做?”
“我為什麼一直都自以為是地做著對他們來說毫無意義的事情?”
“曉霞阿姆說的沒有錯,我阿爸,就是活生生地被我這個破爛玩意兒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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