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風冰寒徹骨，一聲尖銳而響亮的雄梟聲自遠處黑暗山穀傳來。海東青張開巨大的翅膀，雙眼死死盯住底下的風吹草動，空穀傳響，淒厲的回音令整個山林愈發幽靜。
男人伸出胳膊吹了個口哨，海東青似是俯衝而下直接站定在他手上。
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另一道身影。冷風習習，刮動滿樹枝的葉子，凋零的落葉沙沙作響。
阿滿自幽暗中走出來，微眯著眼，不可置信地瞪著眼前人，她挑眉輕聲喚道“姬已？”
海東青發出詭異的叫聲，它的雙眼在黑夜裡發出綠色的光芒，直勾勾射向女人。它的主人瀟灑自如地收起弓箭，眼底閃過一絲錯愕。姬已打量了半天，眼睛裡的光就仿佛一柄劍刃，警惕地注視著阿滿，他飛揚的眉眼隱沒在暗影裡，眼眸幽深，堅毅的線條遠比兩年前更加陽剛。
“葉小姐？”姬已揚起半邊唇笑，聲音裡帶著幾分男人的成熟穩重，他摸了一把海東青的脖子，淡淡笑道，“看來我走夜路撞見鬼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開完玩笑，似是漫不經心地走到阿滿麵前，目光炯炯，待走近，他這才將她的臉和兩年前的葉傾冉重合在一塊。
杏眼桃腮的葉小姐明豔大氣，而麵前的阿滿臉上透出肅殺之感，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不可忽視的殺意。另外，她似乎沒有之前那麼單薄了。姬已淡淡掃過她渾圓的胸脯，不自然地彆開眼。
阿滿臉無表情地看著他，語氣漸冷“你呢？”
海東青撲騰翅膀飛起來，朝著天空去了。姬已收回手，抿起薄唇笑了笑“葉小姐和我有緣再見，不應該儘地主之誼嗎？”
他麵色微沉，餘光早已看見阿滿手裡的匕首。說出這句話以後，她似乎怔了一下，眼眸裡的狠戾一掃而光。
“其實我剛剛想殺你。”阿滿衝著他莞爾一笑，她乾脆利落地把匕首推回刀鞘，“換做彆人人頭已經落地了。”
姬已眉梢微揚，饒有興致地問“為何改變主意？”他跨步走在阿滿邊上，兩人肩並肩。他聞見阿滿身上的馨香，好像剛沐浴完的熏香味。
“沒舍得。”阿滿斜了姬已一眼，咬了一下唇，“你腰上的那把匕首看起來很眼熟。”
聞言姬已低下頭，他的眼眸裡滑過一絲暗芒，這把匕首他一直帶在身上，還特意打造了一個新皮鞘。他噙著笑道“撿到的就是我的了。”
“有些乏了，回去吧，荒山野嶺怪嚇人的。”阿滿轉過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遠方淒厲的慘叫連連。
姬已快步追上，拖長尾音道“葉小姐，我是頭一回來北狄，人生地不熟的，你帶我轉轉？”
兩道身影漸行漸遠，風吹散開毛竹林的大片葉子，底下微不可察的氣息摻雜著濃烈的血腥味。
城內的夜市依然燈光如晝，青榷被敲門聲給吵醒。他罵罵咧咧地從房間裡出來，裹著一方小被子，打開門的一瞬間整張笑臉立馬賠笑“阿滿姐姐，你今日怎麼回來了？”
他探頭出來，發現阿滿身後還跟著一個人。青榷狐疑地注視起姬已，突然噗嗤笑起來，他清了清嗓子，識趣地讓開。
“你在想些什麼？”阿滿眉尾微揚，半彎下腰視線陰沉沉地盯著青榷的臉，見他慌亂的表情亂飛。
“沒有，我什麼都沒想！阿滿姐姐帶男人回來又沒什麼的。你不知道隔街的孫大娘家的閨女天天帶不同的男人回家呢，阿滿姐姐你長大了，我立馬回房間，絕對不打擾你！”青榷忙不迭跑動起來，在離開之前還給姬已拋了個媚眼。
“找死，臭小鬼。”阿滿作勢就要抓起青榷的衣領，卻被姬已的聲音給打斷。
“阿滿姐姐，有吃的嗎？我有點餓了。”他勾起唇角，眉間冷厲的雙眼含起星星點點的笑意。
兩人四目相對，這才給了青榷逃之夭夭的機會。
“沒想到你竟躲到了大都，當年的那場火是個烏龍嗎？”
前廳點了燈，姬已捧起一碗牛肉麵，口中一邊嚼著一邊說話“葉將軍被調到邊關，隨後驍騎營便叛亂圍城了。說來也奇怪，北狄人去搜葉府時裡麵早已人去樓空。你們早有準備？”
阿滿隨意坐在他對麵，眼皮也沒有抬一下，她道“我不姓葉。上京消失的可不止葉家吧。小侯爺呢，你是什麼時候離開上京的？”
對麵的人滿足地喝了一大口湯，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他的舌頭抵在上顎，微微上挑起鋒利的眉毛，笑了笑道“在京變之前。阿滿？赫連赦知道了嗎，你在大都。不對，他人就在大都當質子，該不會是因為你吧？”姬已臉色微變，視線從溢著香氣的牛肉麵上轉移到阿滿的杏眼。
“你和他很熟？”阿滿淡淡抬眸，纖長的睫毛陰影映在高挺的鼻梁上，燈光襯托出她驚人的美貌。
“是吧。”姬已微微一笑，他垂眸盯了好一會兒腰間的匕首，不知過了多久，才抬起頭看了一眼神情淡漠的女子，他噎了一下，不緊不慢地說，“你去見過他了？”
阿滿沒有回答，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你可以去睡覺了。我認為你說的在森林裡迷路丟了盤纏的鬼話不可信，但是我可不能放你走。”
“哦？這麼不相信我。我是真沒帶銀兩。”姬已坐定，放下碗直勾勾望向阿滿，他歎了口氣道，“我出現在那裡是被海東青引領過去的。”
阿滿睨了一眼姬已後背上掛著的弓，她繞過桌角一把奪過，上頭刻的字並沒有出乎她的意料。
“小侯爺，你走不了了。”她的半張臉隱在昏暗裡，唇邊泛起冷意。
“你——”姬已晃動了一下身子，隻覺得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他努力搖著頭，想要睜開眼。
耳邊阿滿的聲音無比飄渺虛無。
“知道的太多隻有死路一條。”
在徹底的黑暗之前，姬已聽見她說，“看在赫連赦的麵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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