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所言句句屬實,還請將軍明鑒!晴嵐山下的所有陣亡將士,幾乎全都死在了各自陣內。雙方軍陣之間,至少還隔著千餘步。而且屍體上均無刀傷,反倒留著同我國斥候額前一樣的血洞,少則兩三枚,多則十數個。死狀猙獰可怖,更有甚者直接化為了一攤焦黑的肉泥啊!起初屬下也是不信,但最終還是於一些屍體的傷口中,尋到了這個——”
左都尉說著,以食指從腰帶下摳出了一枚鐵黑色的物什,托在掌心遞到了對方麵前。
駙馬皺了皺眉頭,有些厭惡地用兩隻手指將那沾了血汙的東西拈了起來——物什上的血跡早已經乾涸了,汙濁之下卻仍能分辨出似乎是枚鉛製的彈丸,在燭火下泛著灰色的光,呈現出些許不太規則的形狀。
“此物究竟是何古怪?”
“屬下也不清楚。不過看起來,令衛梁與淮右大軍覆沒晴嵐山下的,似乎便是它了。”
左都尉話音落後,帳內突然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竇闊抬眼看著麵無血色的下屬,知道對方此言不虛,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歪,重重坐倒在身邊的小案上,手掌卻是被其上一片先前打碎的夜光琉璃杯劃出道細長的傷口,血流不止。
他當即倒吸一口冷氣,低聲咒罵著按住傷口止血,忽聽門外傳來一聲巨響,轅門下的鼓點再次如驟雨般密集地響起。隨後一名軍士跌跌撞撞地衝進了帳來,渾身浴血,裸露在外的臉上與手上,竟已被燒得不剩幾塊完好的皮膚!
軍士口中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是圓睜著兩隻滿是恐懼的眼睛,伸手指了指帳外便已咽氣。
參將同左都尉相視一眼,登時一前一後拔腿衝出了帳門,卻見營內一片衝天的火光,映紅了夜空。不知從何處騰起的大火業已蔓延至附近的帳房與馬廄,令整座行營亂作一團——
數百匹受驚的戰馬衝出燃著的廄舍,在營內橫衝直撞起來。兵士們卻苦於無水救火,一部分人還在睡夢之中便被活活燒死在了帳內,另一些人雖僥幸逃過了大火,卻倒在了自己戰馬的鐵蹄之下,轉眼間死傷便已過半。
竇闊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應對。隱約間,他忽然瞧見火光中有一隊明顯不屬於自己麾下的兵士正在快速突進——他們手中擎著長短不一,猶如竹筒一般細長的怪異武器,八成便是造成那聲巨響的元凶。
“敵襲,敵襲!火速備戰!”
駙馬這才終於反應過來,唰地一聲從腰間抽出了佩刀,高喝著欲率兵士們衝上前去。然而剛奔出兩步,卻聽不遠處的黑暗中傳來“砰”地一聲,扭頭便看見立於身旁的左都尉竟是被敵方射中了眉心,整顆頭顱於胄盔內爆裂了開來,混雜著腦漿與鮮血的粘稠液體,也當場噴了其滿臉。
此時左都尉同那隊敵兵尚且相隔很遠,即便是百步穿楊的神射手,用世上最強勁的弩機也無法在這個距離造成如此威力的傷害。恐懼令竇闊很快便意識到,那些闖入營來的敵人所使的,居然是一種自己從未見過,卻較尋常弓弩威力更強的兵器!
他不敢貿然再向前衝,連忙轉身又鑽回了自己的帳內。眼下大火已經蔓延到了附近,帳內熱得好似蒸籠一般。四下裡尋不見筆墨,其竟忍痛將掌心傷口上的血痂重新撕開,以手指蘸著鮮血,在一條絹帛上寫下了一行隻有四字的急報
營破速援!
旋即,他將那張絹帛密密實實地卷成一個小卷,塞入了籠中墨鴉腳上綁著的細竹筒內,將其放出了帳外。
與此同時,遠處又是一聲火器轟響。立於帳門前的駙馬忽然覺得胸口像是被滾燙的火焰灼傷了一般,傳來一陣刺骨的劇痛。他低下頭,卻見胸腹部的鎧甲上竟是出現了幾個不規則的小孔,鮮血正從那些孔中難以抑止地汩汩流將出來。
急速的失血令竇闊再也立足不穩,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尚存一息的他眼睜睜看著一名手持火器的敵兵模糊的身影奔到了近前,其手中所持的那根致命的圓筒狀的詭異武器,於映天的火光中泛著凶煞的紅光。
進而敵兵將圓筒舉起瞄向了天空,“嗵”地一聲,竟是噴出了一條半尺高的火舌。萬幸先前放飛的那隻墨鴉早已衝上雲霄,融入深黑色的夜幕中,再也射不中了。
敵人所用的,果真是一種曄國軍從未見過的神秘火器!
“東西找到了麼?”
又有一人快步走上前來,寬大的鬥篷蓋著頭麵,看起來像是這群偷襲者的領袖。
舉著火器的敵兵搖了搖腦袋“營內連一點線索都沒有。看來我們的消息有誤,那張地圖似乎從未被送來此地。”
“那就先撤吧,趕在援軍到來之前。”
“你們——究竟是從何處得知——地圖的事?”
斷氣之前,駙馬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問道。他清楚對方不可能回答自己的問題,卻依然努力地抬起頭,想要在咽氣前看清楚對方的臉。可模糊視線中所瞧見的,卻是一支頂上自己前額的火器黑洞洞的死亡之口,以及持械者臉上戴著的一隻麵目猙獰的海蛇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