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遠在大昇立朝之前的上古時代,澹水邊曾住著一位名喚仲雅的樂師。此人琴藝初眾,名滿天下,據說演奏的琴曲可令海浪平息,驚鳥不飛。樂師遊曆四方,卻與一位名叫裳妤的青樓舞姬墜入了愛河。
二人一見傾心,也終於遇見了彼此的知己。在那之後,仲雅隻有在女子麵前方會撫琴,而裳妤也不再為彆的男子起舞。然而樂師身無長物,無法替愛人贖身,便與舞姬約定一起連夜順煜水西渡鯨洄灣,打算在海中尋一座孤島隱居。
然而在那個洪荒的時代,二人所乘之船不幸於海中遭遇凶獸的襲擊。仲雅僥幸逃得一命,而裳妤卻落入水中,從此與樂師陰陽兩隔。自那日起,悲痛欲絕的仲雅每日都會獨自一人坐於海邊弄琴,悼念亡妻。
三十年後的一天,琴師突然夢見自己的亡妻托夢,卻是讓他帶著琴去北方冥極海中與自己相見。所有人都認為仲雅瘋了,勸其彆去,琴師卻仍毫不遲疑地獨自駕船出海。不知是不是上蒼被他矢誌不渝的愛情所感動,隻要琴聲響起,海中作亂的凶獸便當即銷聲匿跡,洶湧的海水也隨之平靜下來。
就這樣,仲雅一路撫琴,出鯨洄灣,過黯海,終於在冥極冰原之下的一座仙城中尋到了自己的妻子。夫妻二人見麵之後抱頭痛哭,雙雙攜手飛入天空,化作了天上的兩顆彼此相鄰的亮星——便是雅琴與舞裳了。
這個傳說究竟起於何處,早已無據可考。然而大昇立朝後不久,人們便開始效仿起故事裡的仲雅,將紙折為小船放入江河中,用來寄托對亡人的哀思。而紙船上點起的一支燭火,則代表著樂師指尖的琴音。百姓們希望紙船也能指引著故人的魂魄前往冥極海中,化作天空中一顆永恒的明星。
“這些船燈可真——美——啊!”
眼下,甯月正坐在廣濟橋旁的欄杆上,兩隻腳懸於半空一晃一晃地,讚歎著眼前的奇景。她火紅的頭發於風中飄散開來,引得橋上行人紛紛朝這三個膽敢踏夜色出門,還高聲喧嘩著的半大孩子投來異樣的目光。
“甯月你小心點。當心掉進運河裡去!”
身著白衣的祁子隱也倚著欄杆,伸頭朝下方兩三丈開外的河麵上看去,熒熒火光將他那一雙金色的瞳仁照得更亮了。
此刻,大大小小的船燈正排著隊,順水自上遊緩緩而下,看不見頭,也瞧不見尾。整條運河中光映粼流,逶迤曲折,遠看上去竟讓人有了天上銀河落入凡間的錯覺。
橙黃色的燭火,就好似一條於城中遊動的金龍。將運河兩岸照得亮如白晝,也照亮了三個孩子的臉。
“反正我是會水的,掉下去也淹不死。”甯月任性地搖著頭,隻顧看著自己腳下的船燈出神,“子隱,你方才說的那個琴師與舞姬的故事,是真的麼?”
“故事既然有人傳頌,便應當不是空穴來風的吧。”
“我也覺得是真的。”姑娘抬起頭來,看著天上璀璨的銀河,“不知世上會不會有人,也願意同我一起化作這漫天繁星中的兩粒微塵,永世為伴呢?”
祁子隱看著自說自話著的少女,心中突然有種莫名的衝動,險些便脫口說出“我願意”三個字來。但他忽然又看見了對方身旁立著的將炎,隻得將話重又咽回了肚裡。
“你們兩個也太好騙了,傳說什麼的哪有真的?都是拿來哄小孩子的。”
一旁的將炎使勁咬了一口手中的青果,含糊不清地插嘴道。
“嘁,你又知道了?隻曉得自己貪嘴,有了好吃的也不記得分給我同子隱嘗嘗。”甯月被壞了興致,沒好氣地狠狠掐了一下對方胳膊後麵的嫩肉。
將炎疼得咧了咧嘴,將吃剩的果核自橋上遠遠地拋進了夜色“這青果是營中分的,就這麼獨一顆。月兒你想吃什麼,我現在請你們倆去吃便是了。”
本來黑瞳少年便對看燈一事沒有多少興趣,此時正好找到個借口,便打算動身去附近的坊市裡逛逛。
“彆逞能了吧。就憑你那點餉銀,能養活自己已經很不容易了。”甯月卻搖頭改變了主意,“我那日倒是瞧見西市上林坊附近的野柿林熟了,我們不如去摘點柿子來吃吧?”
將炎捏著揣在兜裡的幾枚銅鈿,當即點了點頭。雖然加入墨翎衛之後他的軍餉由先前的五十銅鈿漲到了三枚銀毫,可入城之後的開銷也日漸多了起來,手頭並沒能寬裕多少。
祁子隱聽後卻使勁搖起了頭來“還是彆去了吧,上林坊那邊似乎有片亂葬崗,今日又是中元節——”
“莫非子隱你怕了?月色正好呢!”
甯月靈巧地從欄杆上爬下,眨巴著一雙青藍色的眼睛看著麵前溫和儒雅的白衣少年。
“我,我可沒怕!”
祁子隱不願在少女麵前丟了臉麵,連忙作勢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那便快走吧!若能多采些回來,還能帶回迦芸齋去烘成柿餅,留著以後慢慢吃!”甯月笑了起來,一手一人拉起兩名同伴,嬉鬨著直朝上林坊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