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已死去多年了。
無洞下頜繃了一下,轉過身,清脆的腳步聲已響起在身後。
兩襲黑袍,兩張戲麵,立定在了大殿門口。
一張白上抹黃,一張素麵勾臉,兩柄長劍寒意森然。
目光對上的一瞬間,無洞就知道,他的敵人不是那個野路子宗師華萬權了。
兩位久在摶身之境琢磨的資深玄門,歡死樓在這裡投入的力量超出了無洞的預想。
從華萬權屍體來看,他們完全掌控這裡已經很多年了。
歡死樓對金玉齋原來從不是交易,而是掏空心肺後,傀儡般的控製。
歡死樓何以能有這樣的掌控力?
無洞有些匪夷所思,但現在沒有時間細想了。
正如他毫不退讓地徑直而入、一定要從這裡找出歡死樓的行跡,歡死樓阻斷這條路的決心也同樣堅決。
兩位摶身無洞相信他們一定是歡死樓不可缺少的高層,如今隻為將他埋葬在這裡。
無洞輕喘一口氣,玉虎輕輕出鞘殿中驟然炸出爆響,沒有任何交談,黑影寒光一掠而上!
無洞一劍架住,錚鳴聲中,身體被轟然撞上石壁,下一霎第二道寒光逼上後腰,折鳳霆在極小的縫隙內炸開,逼退身前之劍的一瞬,無洞斜劍架住了第二柄利刃。
一合的交手之後,戰局在沉默中繃緊到了極致。
兩條黑袍比無洞想象中要更強,一劍直逼在前,一劍飄折向後,力量與錯位都精準得嚇人。這不是什麼劍技,隻是兩名精於搏殺的宗師在一合中展現出的巔峰素質。
而無洞在接第一劍時就已故意讓力,若非提前背抵石壁,第二劍一定會在他身上開出一道血口。
如今雙方已俱知對方深淺,無洞低眉抬眸,緩緩張弛了一下握劍的掌心。
慘烈的搏殺一瞬間爆發在這片空間之中。
無洞知道時間並不站在自己這邊,必要在對方摸清自己底牌之前殺出破口,他沒有的躲避與防禦,氣流寒影的衝撞之中,他用劍刃、用法器、用玄術、用傷口來置換出劍的機會,依照剛剛兩次接劍的感覺,朝稍弱的白麵狂暴地傾瀉一名鶴檢的所有殺機。
而兩名黑袍竟然寸步不讓。沒有勝券在握的惜命,沒有敵進我退的從容,誰也不知放給他足夠的空間他能做到什麼事情,兩名黑袍在此時的堅決令人屏息——你要換傷,那就和你換傷,一劍換兩劍!你要換命,那就和你換命,一命換一命!
一個死了,另一個也一定會斬下這顆頭顱。
在這樣全部仗劍而進的戰鬥中,兩襲黑袍繞著鶴衣在漆黑的殿中來去縱橫,劍影雪閃,血流朱濺,每一瞬都仿佛要有一根肢體飛起。
而對無洞來說,當又一次與白麵兩劍相擊後,對方的劍勢一刹那的軟斜才是真正決出生死的機會。
你在流血,我也在流血,但我們變弱的速度是不同的。
無洞第一次沒有搶攻,而是避身讓過素麵之劍。其人狀態幾乎完好,劍也真的很強很快,無洞為了避開它,幾乎用儘全部的力量。
白麵縱然肩胛在上一合被撞碎,此時依然立刻抓住機會,奮力補上了這一劍留出的空隙。
而無洞背後,素麵的劍已在玄氣中泛起冷晦的微光。
在騎虎難下的境地中主動尋求轉變節奏,就是這樣的下場。你確實獲得了和身下公虎對拚一招的機會,但母虎已在背後亮起了鋒利的獠牙。
但虎吼先從無洞的劍上響起。
這把沉美鋒利的劍上亮起燦然奪目的電光,綻放的力量超越了之前所有看起來殺意凜然的攻勢。
《明光雷霆》·走天海
傾儘全力的一劍,劍光真化作一條驚海而過的雷龍,夭矯的白光幾乎淹沒了老人的手臂。而迎著這樣的光和熱,白麵須發飛揚,折劍一橫,竟然同樣第一次反攻為守。
這一劍足以淹沒白麵普通的攻劍,再給予他足夠的重創,所以白麵不換了。
從不顧一切的“搏命”到冷靜清醒的“狡猾”,突然的節奏變化沒有帶來任何機會。
換傷而鬥可以,但一直一攻換兩攻,如今無洞忽然要以一攻換一攻,白麵便立刻要收回籌碼。
橫江之劍,穩穩架於麵前,白麵冷靜的應對著一切,如此自己的架劍被擊潰,素麵刺入他的後背,才是一次公平的交換。
但在這一瞬,手中劍柄驟然失控,素麵還來不及扼腕強壓,下一刻兩劍已錚然相交,手中劍頓時鬆脫大半。
於是一切都猝不及防。
鬆脫之劍驟然綻放出明若白晝的亮光,第二道的走天海。以兩劍相交之處為軸,兩道恐怖的力量,在一瞬間完美無缺地並入了同一條直線。
電蛇一閃而過,白麵咽喉已剩一片焦糊的空洞。
無洞灰眸淡漠,這是用劍一道上近乎巔峰的造詣。
玉虎,牽絲。
他終於還是以一攻換一攻完成了對敵人的擊殺,仍有餘力奮一擰身,背後同時傳來撕裂的劇痛,他閃避的趨向與對方劍勢相左,淋漓的鮮血碎肉已經墜地而下。
無洞落在地上,方一橫劍,身體卻猛然一僵,背後傷口暗入的玄氣炸如火炎,老人胸腹瞬間彤紅一片,一口燙血噴了出來。
素麵落地喘出一口帶血的粗氣,倉促之間強行催動這門劍炎玄經,同樣令他經脈灼傷。
當然,比起對麵那個急急封脈的老人,他的優勢還是太多了。
隻是如今沒能完成以命換命,在單打獨鬥的情況下,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了。
素麵輕輕挽個劍花,知道隻要認真以對,自己可以拿下這場勝利。
無洞直起身來,緩緩握了劍已不再那麼有力了。
剛剛的受創牽動了舊有的傷勢,真玄二氣被牽絆諸多他當先仗劍一掠而上!
素麵靜立不動,他再次輕輕呼吸一口,從容調集玄氣,在將要臨身的這一刻才驟然橫劍,波瀾四散炸開,他穩穩地架住了這一劍。
而毫無喘息之機地,身前玄氣竟然再次炸開,無洞劍上明光再一次燦如白晝。
素麵絕然沒有想到,牽絲玉虎再一次發動,與剛剛完全相同的一招竟然再次出現!
然而這一次,玉虎甚至沒能從素麵手中奪走長劍。
狀態的差距沒能被策略彌補,於是素麵隻用麵對這傾儘一切的一招走天海。
確實威勢赫赫,確實將要牽絆他幾乎全部的力量,素麵也知道自己恐怕要受傷,但,對麵之人一定要死了。
太果斷、太慘烈,也太賭命的一次進攻,也許這確實已是對麵之人的最佳選擇,可惜還是沒能逆轉生死的壁壘。此招過後的三十分之一息內,麵前將是一顆待宰的頭顱。
雷霆熄滅,玄氣炸開,這一招拚劍過去了。
三十分之一息也過去了。
素麵還是沒有動。
他維持著架劍的姿勢,在玄氣消耗結束的一刹那,他凝固在了透亮的空氣之中。
這個過程不會持續太久,也不過是三十分之一息的時間。
於是一柄清亮的劍從他咽喉上掠過,切下了這顆頭顱。
隋再華抖去血跡,還劍歸鞘“我得確認沒有更多人埋伏。”
無洞擺擺手示意不用解釋“我沒想到,那戲主竟然沒跟他們提玉虎之事。”
“關於那夜的‘戲主’我也有很多事要跟你講。”
“關於‘瞿燭’這個名字嗎?”無洞再次調息一口,“我特意提給你的——熟人?”
“哈。”隋再華沒什麼表情地笑了下,“處理下傷口,然後看看那麵石壁吧——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才剛剛二十出頭。”
鶴檢自己闖進去然後被人滅口無洞知道自己會有一千種死法,但至少在少隴的地界上,他不太想自己的屍體如此具有幽默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