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試穿,隻是讓她放在那裡,周媽知道我心情不好,便沒有打擾我,又從我房間退了出去。
房間內隻剩下我一人,我把袖子裡藏著的帕子拿了出來,這次帕子上的青竹,規矩了很多,倒像個樣子。
到晚上十點時,我起身出了房間,朝穆鏡遲的書房走去,那邊燈還沒滅,我正要進去,裡麵便傳來他的咳嗽聲,還有王淑儀的手忙腳亂,似乎是藥倒了。
燈光下的王淑儀滿臉擔憂說“是否要傳醫生過來?”
穆鏡遲用帕子捂住唇,嘶啞著聲音說“大喜的日子,不吉利。”
王淑儀有些六神無主,她說“可是——”
穆鏡遲咳嗽完,疲憊不堪的靠在椅子上喘著氣,他臉色蒼白,唇角隱隱滲著血絲,他迷離著眼神望著書桌上那盞昏黃的琉璃燈問“你說,我是否錯了。”
他眼裡竟空無一物,空洞又空白。
王淑儀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她收拾著書桌說“小姐終歸是要嫁的,您難道能留一輩子嗎?”
穆鏡遲笑了笑,笑容虛浮無力,他說“也是。”
王淑儀將桌上的碗放正,又說“您還記得那天廟會嗎?算八字的說您和小姐八字相克,再三提醒過您,自是有緣故的。小姐放不下以前的仇恨,您強留在身邊,隻不過是相互折磨。”
穆鏡遲疲憊的閉上眼,王淑儀替他身上蓋了一層毯子說“您最大的心願是把她嫁入平凡人家,可這亂世之中,平凡人家又何曾好過過,倒不如嫁入袁家,今後母儀天下,至少命能自己做主。”
他似乎是有些頭疼,便用手揉了揉眉心,嗯了一聲。
接著,他又沙啞著聲音說“把燈關了吧。”
王淑儀回了聲“是。”屋內的燈便滅了,一室漆黑。
我站在那良久,最終還是沒有再進那間屋,轉身回了自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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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周媽大約是見我不見了,有些慌張朝我這方跑了過來,見我安安全全站在那裡,她鬆了好大一口氣。
這一晚過得極快,天還沒亮,周媽便替我梳妝打扮,外麵是鞭炮齊鳴,好不熱鬨。
周媽紅著眼睛,一邊替我梳著,一邊嘴裡念著“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堂……”
他就站在我身後,目光隨著周媽替我上妝的手,從描眉到唇。我一直在等他說些什麼,可他卻像是老僧入定一般,始終未言一個字。
直到周媽拿了兩支簪子,不知該如何選擇時,他才起身走過來。
黑壓壓的影子罩在我身後,他從周媽手上拿了隻彆致的素簪,緩緩替我插入發絲內,目光落在鏡子內,端詳著我妝容,不知是出了一會兒神還是怎樣,有傭人端著一方紅帕子走過來,立定在他身邊後,低聲喚了句“先生。”他未有反應,直到傭人小聲再喚了聲,他才朝鏡內笑了笑,從傭人手上接過那方紅蓋頭,緩緩蓋在我頭上。
很快我的視線內,是一片紅。
我看不見眼前的一切,隻感覺周媽將我扶起來後,在我身邊強忍著哭聲說了句“小姐,周媽就不送您了。”
外麵的鞭炮聲,越發大了起來,敲鑼打鼓的,倒是震耳的很,我知道,袁家那邊來接親了。
穆鏡遲緩緩蹲在了我麵前,在這之前周媽和我說,新娘出嫁,是由家裡男性長輩背下樓的。
我站在那裡,望著他那一方寬厚的背許久都未動,周媽輕輕拍了拍我,我才反應過來,朝他後背覆了上去。
他穩穩地托住了我身子,我看不見地下的路,身體有些往下滑,不過最終還是用手緊緊圈住了他脖子。
此時我們離得如此近,近到我身上都染著他氣息。
當我趴在他後背,被他背著一層一層階級往下走時,我莫名想起有一年的上元節,熱鬨得很,到處均是張燈結彩。
他牽著我,在橋上看煙花。
那天的夜,亮的很,五顏六色,占據了大半個天空,他的眼裡卻滿是孤寂,那樣多的顏色,仿佛入不了他的眼。
有新娘的轎子從橋上路過,我從沒見過那麼好看的轎子,跟他吵鬨著要坐。
他將我抱了起來,笑著告訴我,說不能坐。
我問他為什麼。
他說“新娘才能坐。”
我抱著他脖子問“那我長大了,能坐嗎?”
他笑著摸了摸我腦袋說“能啊。”
我說“我能嫁給你嗎?”
他又看了我一眼,笑著隨口答了一句“能啊。”
之後,不知怎的竟然又在他背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二十八層階級很快就下了,在這個過程中,我像是大夢初醒一般,睜開眼便發現我們已經到了大廳。
大廳外麵人影綽綽,無數的人在那裡竄來竄去。
當他背著我,即將跨過那扇大門,我圈住他頸脖的手緊了緊,他的腳步也隨之停了停。
那一刻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站定了大約有四五秒,王淑儀在旁邊輕聲提醒了一句“先生,吉時到了。”
他才嗯了一聲。
我抱住他頸脖的手,鬆了鬆,當他背著我跨過那道門時,我將臉深深埋進他頸脖裡,嘶啞著聲音說“穆鏡遲,我恨你。”
我感覺有一滴淚從我眼尾滑落,無聲沒入他頸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