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醇追了上來說了句“等等。”他拉著我手說“我帶你從後院離開。”
春蘭院是金陵城有名的妓院。
我到春蘭院後,裡麵果然是一派花枝招展,老鴇招呼的我,見我是個女的,愣了幾秒,她隨即便明白了什麼,可是沒想到我來的如此明目張膽,便小聲詢問我“姑娘是……”
我扔了她一張銀票,笑著說“要頭牌。”
那媽媽看到那張銀票,手都在發抖,好半晌,紅唇一咧,才爽快大笑說“好嘞!”然後便引著我去雅間,一邊走,一邊對我笑“小姐有所不知,我們這頭牌平日可是見不著的,金陵城那些達官貴人家的富太太,排隊都未必能見到,今兒趕巧了,頭牌今兒正好有空,不知您今天是聽小曲兒,還是……”
媽媽的話沒說下去,我反手又扔了她一張銀票說“全要。”
媽媽看到那張銀票,臉笑得都快擠成一團了,便越發小心翼翼領著我朝裡走去。
到達雅間沒多久,便有個男子出現在屋內,果然不愧是頭牌,長得眉星劍目,唇紅齒白,當得起頭牌二字。
他朝我行了一禮,真真是姿態優雅,儀態萬千,女人在他麵前都得自歎不如。
那媽媽見我色眯眯盯著那頭牌,當即便曖昧笑了兩聲,挪著臃腫的身子,走過去對那頭牌叮囑“好好招待小姐。”那媽媽擰了擰頭牌嫩白的小臉說“記得可要溫柔點。”
那頭牌施施然回了個“是。”字。
當真是俊美非凡,貌比潘安。
不過貌比潘安的頭牌,下一秒就往我懷裡倒,嬌滴滴說“小姐,是先喝酒,還是先聽子柔彈琴?”
我說“你叫子柔?”
他在我懷裡嬌羞得不成樣子,眨巴眨巴眼睛說“嗯,奴家子柔。”
我“……”
好半晌,我才消化掉那個奴家。
他見我站在那許久都沒動,便開始對我動手動腳,我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便迅速將他推開,咳嗽了幾聲說“給我唱支曲兒吧?”
還好那頭牌非常懂分寸,也沒再黏過來,坐在了我不遠處,開始勾著琴問我“小姐,可有要聽的曲子?”
我說“可會兒歌?”
他指甲剛勾住的琴弦,忽然發出一聲悶響,他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我並未覺得有和不妥,一臉茫然問“有何不妥嗎?”
美人兒驚慌失措的搖頭說“沒沒沒,小姐莫生氣,沒不妥。”
我笑著說“那就行,彈吧。”
正當我喜滋滋聽著美人兒彈著曲兒時,手邊的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我半躺在那兒有點微醺,飄飄然時,那美人兒突然停下了彈了半個小時的兒歌,委屈巴巴朝我走了過來,勾住我脖子,挨在我懷裡撒嬌說“人家不要彈兒歌了嘛。”
和他相比,我瞬間覺得自己就是個男人,懷中溫香軟玉,真是說不出的舒服,難怪男人這麼熱衷於勾欄院。
我心都酥了,抬起美人兒的下巴問“那你要乾嘛?”
他雙手戳著小九九說“您想要嗎?”
我說“啥?”
他羞紅了臉,說“哎呀,人家想服侍您嘛!”
說著整個人往我懷裡倒,手便開始鑽入我衣服內,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時,門外忽然一聲破門聲,等我抬頭去看時,我懷裡的人,被人抓住衣領,像是拎小雞仔一般,瞬間扔出了好遠。
我抬頭一看,王淑儀和之前被我甩掉的保鏢此時正站在我麵前。
王淑儀看到裡麵的情況,臉色瞬間發白,她拉著我就朝外走,我衣服被那美人兒早就扒得鬆鬆垮垮,我一邊大叫著“淑儀姐姐,你慢點兒,你慢點兒!”一邊手忙腳亂的收拾著衣服。
正當她拉著我下樓時,一到春蘭院的大門口,外麵全堵著報社的記者,那記者一人在門口架著相機,王淑儀一見情況不好,立馬拉著我往後門竄。
我被她拽得跌跌撞撞,差點摔在了地下。
我不知道她是被我嚇到了,還是被外麵那群突然聚集的記者給嚇到了,整個過程中,手一直在抖,把我塞入車內那一刻,她的手也沒有停止過。
我心裡一片冷笑,可臉上卻一派驚慌失措的說“淑儀姐姐,你怎麼了?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的手怎麼這麼抖?”
她並不理我,隻是死死盯著前方,唇都沒了血色。
等我們到達家裡後,已經是晚上七點,穆鏡遲依舊在客廳,我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解著衣服就要朝樓上走。
坐在沙發上的穆鏡遲說了句“站住。”
我停下腳步。
王淑儀突然衝出來,一把跪在穆鏡遲麵前,顫著聲音喚了句“先生。”她臉色竟然比在回來的路上還要白上幾分。
可是穆鏡遲卻並不理她,隻是再一次對我說了句“過來。”
大廳內靜悄悄地,所有人全都屏息而立,就連平時最聒噪的周媽,此時站在一旁也不敢上前來說話,很顯然這裡彌漫著一股硝煙的味道。
穆鏡遲坐在那喝著藥,我在他麵前大大方方坐了下來,靠在椅子上瞧向他。。
他將那碗難聞的中藥喝完後,用帕子擦拭了唇上的藥漬,然後看向我問“打算胡鬨到什麼時候。”
很平靜,很平靜,沒有怒氣,倒像是他的風格。
我笑著說“我沒有在胡鬨,隻不過是去散了會心。”
他反問“散心去了妓院?”
周媽走上來,剛想替我說話,可她還一個字未出口,穆鏡遲手上那杯漱口的茶便被擲了出去,在平靜的大廳,帶著冷冽的破碎聲,周媽全身僵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上來,還是該下去。
穆鏡遲看都沒看她,說了兩個字“出去。”
周媽不敢說話,瑟瑟發抖回了句“是。”便緩慢退了下去。
他麵無表情看向我說“上樓,把這一身酒氣給我洗乾淨再下來。”
我笑了笑,說了個好字,便從椅子上起身,朝著樓上走了去,周媽趕緊跟了過來,跟在我身後,回到房間,她急得不行,問我怎麼去了那種地方。
我沒有理他,脫著衣服便去了浴室,等我洗完澡出來,周媽將乾淨衣服遞了過來,又說“您知道嗎?先生得知您去了春蘭院,整個下午坐在客廳都沒有動,誰都不敢上前去說話,哎呦喂,我的小姐啊。”
周媽急得不行,我卻想笑,將衣服一一穿好後,便對周媽說“你放心好了,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他殺了我。”
我將扣子扣上,也沒有再理周媽,朝著樓下走去。
可是到達樓下,他人卻不見了,隻有一碗醒酒湯擺在那裡,仆人來到我身後,小聲說“先生一早叫人替您備著的,怕您早上起頭會疼。”
我站在那,望著那碗醒酒湯良久都沒動,好半晌,才走了過去,將那碗醒酒湯端了起來,然後反手倒在了桌上的盆栽裡。
等一乾二淨後,我將碗放在了桌上,又問仆人“先生呢?”
那仆人對於我剛才的動作,一句話都不敢吭聲,低頭謹慎回答我說“先生去了書房。”
我
說“王淑儀也一並嗎?”
仆人說“是的。”
我看了一眼樓上,目光在穆鏡遲書房的位置停留了幾秒,便上了樓回了自己房間,想必這幾天王淑儀有得受吧。
穆鏡遲對身邊的人,可是極其的苛刻,這次在眼皮子底下出了這麼大岔子,王淑儀會怎樣,還真是誰都說不準。
這一夜過去後,早上起來,桌上擺著一方報紙,我拿起來看了一眼,上麵寫著,金陵世家穆家小姨子,白日勾欄院招男妓,放蕩,不知羞恥,有辱婦德,應當誅殺!
報紙上,好幾個文壇上的人,寫了一堆唾棄我的文章。
顯然這方報紙是穆鏡遲看過的,我問了一旁候著的傭人問“他看過了?”
那傭人死死低著頭,好半晌都不敢說話,我笑著把報紙給放下,然後繼續淡定的吃著飯。
沒多久,袁家的電話便打了過來,還是我接聽的,袁太太當即便在電話內試探性問我,今早上的報紙是怎麼一回事。
她聲音沒有了平時的熱絡,甚至連招呼都沒和我打,大約是來討交代的。
我剛要開口,裡麵嘟的一聲,這通電話,下一秒便被接到了穆鏡遲書房。我扣下電話,便朝著樓上走去,才走到書房門口,便聽見穆鏡遲和袁太太解釋說“您放心,這件事情我會給您個交代,不過也希望您明白,這隻是一個惡作劇,絕不會是個事實,我會帶清野,親自登門道歉,希望袁夫人彆計較小孩子的惡作劇。”
不知道袁夫人在電話內說了什麼,穆鏡遲臉色越來越差,到最後,他用眉間揉了揉眉心,好半晌,他掛斷了那通電話,坐在那良久都未動,當王淑儀剛想端著茶過去時,他忽然起身,反手將桌上的東西往地下狠狠一掃,滿臉怒氣說了一句“放肆!”
王淑儀手上端著的那杯茶,被他突然怒氣,嚇得一並掉落在地下,她立馬跪在地下。
我還從來沒見過穆鏡遲生這麼大氣過,他氣得臉色發白,全身都在顫抖,桌上那盞燈,因為他的力氣在那搖搖晃晃。
好半晌,他拿起桌上的報紙,冷笑問王淑儀“這就是你辦的事?”
王淑儀趴在地下瑟瑟發抖,不敢發一言。
穆鏡遲被氣到在房間來回走了幾圈,他反手又把桌上那盞燈用力甩在了地下,指著王淑儀說“把人看去了勾欄院?”他嘴角的笑透著森然的冰冷說“很好,越來越會辦事了。”
他坐回了椅子上,揉著眉心對周管家吩咐“把她拖下去,革除一切職務,送回老家。”
王淑儀瞬間驚慌失措,她哭著喚“先生!”便迅速爬到穆鏡遲腳下,哭著說“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真的是我疏忽,我沒想到小姐會趁我不在的那段時間從賭場離開!我是真沒料到!”
她全身都在發抖,妝容也哭花了,我也從沒見過一向沒多少反應的王淑儀,竟然會如此慌張。
可穆鏡遲卻並未理她,又對一旁的周管家說“查封這家報社,無論花多少錢,這一期的報紙,務必一張不漏給我追回來。”
周管家在一旁說“這家報社,在小姐回來的晚上,我們就派人去打過招呼,對方竟然還敢在第二天早上刊登,我懷疑這家報社應該和小姐有關係,需要查嗎?先生?”
穆鏡遲手撐著額頭說“這家報社的老板,是她國外一個同學,沒必要再查。”
周管家這才恍然大悟,不敢再說什麼,便迅速低頭從房間退出去,在他退出來之前,我趕忙從門口離開,悄無聲息進了房間。
想必這件事情,讓穆鏡遲還有得頭疼吧,大戶人家,娶妻都要聲譽清白門當戶對的姑娘,何況是軍閥世家的袁家。
如今我聲名狼藉,等袁成軍和袁霖打完仗回來,發現他們未來的好兒媳婦,好妻子,成了眾人口中的蕩婦,不知他們會作何感想,可還敢娶?
想必得讓人笑掉大牙吧?
穆鏡遲估計死都想不到,我會有這招,他對我太過自信了,也太相信我逃不出他手掌了,可他沒料到的事,我從來沒想過逃,我要的不過是讓袁家不敢要我而已。
後來王淑儀在書房和穆鏡遲還說了什麼,我不清楚,等我從房間出來,大廳內聚集著一堆的傭人,在那對著大門議論紛紛。
周媽知道此事後,跑來告訴我說,王淑儀被革職了,並且要被送去老家。
我笑著說“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周媽不解問“您怎麼知道的?”
我看了她一眼,心情很好的說“猜的。”
周媽見我一臉的幸災樂禍,剛想繼續問什麼,這個時候有丫鬟走了過來,對我說“小姐,先生讓您去趟書房。”
周媽想到剛才被送走的王淑儀,當即便問“這是要輪到小姐了嗎?”
那丫鬟不敢說話,周媽握住我的手,一臉緊張“小姐,等會兒您可千萬不能和先生起衝突,王淑儀和您不同,先生雖然不會對您怎樣,可現在事情可不一樣,先生從來沒發過這麼大火,您彆不知情況。”
對於周媽的擔憂,我拍了拍她的手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放心就是,不會有什麼問題。”
周媽還是有些不放心,便又說“不行,我要同您一起去。”
丫鬟這時在一旁說“先生特意叮囑,讓小姐一個人進去。”
周媽一聽,越發覺得不妙,急得不行,我安慰了她幾句,再三和她保證,絕對不會和穆鏡遲硬碰硬,便朝著樓上走去,到達穆鏡遲書房門口,裡麵終於恢複安靜,並且靜的可怕。
我手試著在門上敲了兩下,裡麵說了一句“進來。”
我推門走進去後,穆鏡遲正靠在椅子,手撐著下頜處,微閉著眼,似乎在假寐。
我走到他書桌前,他都未曾睜開眼,書房的燈光一向都很暗,窗簾此時緊閉,裡麵燃著檀木香,煙霧繚繞的,竟讓人有種喘不過氣的錯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穆鏡遲在燈光下緩緩睜開了雙眸,他雙眼眸裡沒有一絲溫度,有的是凍人的冰冷。
他也沒有換姿勢,從始至終都以那樣的姿勢看向我。
他說了兩個字“跪下。”
無比的輕,甚至不帶一絲力道。
他對我的懲罰,永遠都是這一點,我沒見過還有比這更嚴厲的懲罰,除了上次把我關禁閉。
我老老實實跪在地下。
這時,他那雙狹長的桃花眼,又緩緩閉上,燈光在他臉上打下一片陰影,他半邊臉在燈光下忽明忽暗。
“勾欄院好玩嗎。”他聲音似乎帶著一絲困倦。
我說“不好玩。”
他輕笑,反問“是嗎?”過了一會兒,他說“我看你似乎玩得挺開心。”
他丟了一塊牌子在桌上“還點了個頭牌。”
那牌子是頭牌當天的掛牌。
我不說話。
他也不說話,支著腦袋在那,懶懶地,讓人總以為是睡著了。
可是沒多久,他又說“和我說說,都和頭牌玩了些什麼。”
我說“喝了酒。”
“然後呢。”
我說“聽他唱了半小時兒歌。”
他鼻子內發出一聲哼笑。
我豎起手說“我指天發誓,絕沒撒謊。”
他懶洋洋換了坐姿,笑著睨向我說“看來我還要表揚你了?”
我低頭,垂眸說“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