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間荒唐一場陸青野!
等青兒將地下碎片全都撿起來後,我輕聲喚了她一句,青兒便抬眸看向我。
我說“穆鏡遲呢。”
青兒說“先生如今還在醫院。”
我沉默著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又對青兒說“我有點口渴,能不能給我點水。”
青兒輕輕“哎。”了一聲,便立馬出了門。
等她離開後,我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看了一眼房間,窗戶外麵有陽光滲透了進來,如此的美好,竟然讓人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大夢。
很快青兒端著水上來,然後遞給了我,我接過喝了一口,水帶著點甘甜。
等我喝完後,青兒又問“您還要來點嗎?”
我搖頭說“不用了,我不渴了。”
青兒便點了點頭,她對那件事情似乎是一句都不敢提,我也不往那方麵引,喝完水後我又回了床上躺著,就這樣在穆家躺了差不多三四天,第四天我發現外麵的陽光大好,便主動從床上爬了起來,緩緩朝門外走去,青兒他們都不在,也不知道去忙什麼,我拖著腳步下了樓。
有傭人正在樓下聚在一起碎碎念著什麼,見我從樓上下來了,又如鳥獸一般散去,假裝很忙的坐著自己的事情。
我也沒有理會,早就當這種事情是常態了,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我才發現偌大的穆宅竟然空蕩蕩的,隻有仆人在屋內晃蕩來晃蕩去。
這個時候青兒從大廳門外走了進來,一見我竟然沒再床上躺著,而是在客廳沙發上坐著,當即便跑了過來問“小姐?您怎麼在這裡?”
我靠在沙發上,虛弱的朝她笑了笑說“躺久了,頭有點暈。”
青兒見我腿上就穿了一件薄薄的格子睡褲,當即便在一旁沙發上給我拿了一塊毯子,蓋住我的腿說“醫生說您暫時不能亂動,也不能凍著的,不然以後關節會痛。”
我沉默了一會兒,問青兒“周媽呢?”
青兒說“周媽跟夫人去了醫院探望先生了……”
我聽了,便哦了一聲,青兒以為我不會再問下去了,便轉身去替我在茶幾上倒水,我卻又問了句;“他現在怎麼樣。”
青兒動作一頓,然後端著茶水看向我。
我見她不說話,又問“怎麼了?”
青兒握住手上的茶杯,遲疑了一會兒說“倒是如今穩定了下來,不過先生身子弱,您知道的,還沒有脫離危險,要在醫院住院觀察。”
她將茶水遞到我手上說“您喝點茶吧。”
我緩慢接過,那茶水的溫度不是特彆高,也不是特彆涼,溫度是正好,我含了一口在嘴裡,莫名的我想起了穆鏡遲教我品茶時說的一些話,他說品茶要分三口,第一口,初嘗茶汁是甜味,那時候我搖頭晃耳的聽著,倒沒品嘗個一二出來。
現在認真品了品,發現還是苦的,我品不出甜味來。
我將手上茶放在了桌上,青兒見我不喝了,又問“小姐?可是味道不合你胃口?”
我說“沒有,隻是突然不渴了而已。”
之後我又坐了一會兒,沒有在客廳久待,便上了樓。
到達晚上,王芝芝便和周媽一起回來了,我聽到了外麵的動靜,青兒在我身邊問“小姐,周媽回來了,您要不要下樓去瞧瞧。”
我沒有說話,這幾天似乎所有人對我都冷淡了不少,包括周媽。
青兒知道我是想見周媽的,她過了一會兒便走了出去,沒多久周媽便進來了,她站在門口,我立馬從床邊站了起來喚了句“周媽。”
她看向我,好半晌,還是走了進來,站定在我麵前問“您這幾天身子怎麼樣?”
我說“好了很多。”
周媽說“我剛才陪夫人去了醫院,既然您沒事,我也就放心了。”
她說完就要走,我立馬走了過去從後麵一把拽住了她說“周媽,您留下來陪陪我。”
她聽到我這句話,卻沒有動,青兒瞧見了,很有眼力見兒,沒有在裡麵久待,悄悄退了出去,裡麵隻剩下我和周媽後,我們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我又再次開口問“您……是不是還在生我氣?”
周媽卻不說話,隻是把腦袋轉向了一旁。
我說“我知道你還在生我氣。”
周媽乾脆轉過臉看向我說“我一個下人有什麼資格生您氣,您要做什麼事情都是您自己的事情,我們自然也多說不得。”
我不再說話,隻是將拉住周媽衣袖的手緩緩滑落了下來,周媽似乎是察覺了什麼,她轉過臉來看我,終於她歎了一口氣說“我是怪您,我怪您不珍惜自己的身體,身體才好多久?如今落了一身的毛病,您瞧著吧,現在您還不覺得,等過些時日,一到下雨天和冬天,您就會知道什麼叫關節痛了,如今您是大了,我管不了您了,不過我還真沒料到,我一手帶到大的孩子,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是,先生再怎麼不對,可他養你,教育你,給你所有一切最好的,可您呢?到頭來給他一刀?小姐,我實在不明白您為什麼這麼多年還執迷不悟當年那些事情,現如今一切都過去了,您好好過好自己的生活不好嗎?何必去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人和事情比起來,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您的命嗎?”
我不說話,卻由於站太久,被凍傷的腿,竟然又開始隱隱作痛了起來,我手扶著門框站著,雖然我臉上沒有表現出來,可周媽還是發現了,她本來還是一副說教的模樣,見我如此,便趕忙問“可是又疼了?”
我抿著蒼白的唇,點了點頭,額頭竟然出了一層薄汗。
她扶著我,焦急的說“這可如何是好,您才這麼點年紀,就把身子凍傷了成這樣,關節痛可不是鬨著玩的。”
她迅速把我扶到床邊坐下,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想笑,周媽還是和以前一樣舍不得責怪我半點,很快她就忘記自己還在生氣了。
於是我便真的笑了出來,周媽往我腿上蓋子毯子說“您還笑,都這樣了。”
我望著周媽那張皺紋滿臉,卻異常讓人溫暖的臉說“我啊,我在笑這個世界上,也就周媽對我最好了,要是周媽是我的母親,那該多好。”
她聽到我這句話,當即便抬眸看向我說“您在胡說八道什麼?我怎麼能夠當你的母親?我隻不過是一個下人。”
我淡笑的瞧著她說“可是您卻做了一切我母親該做的事情,除卻沒有生我,其實又有何差彆呢?”
周媽替我捏著腿說“千萬彆這樣想,你的親生母親若是聽見了,肯定會傷心的,沒有誰會讓自己的孩子認彆人做母親的。”
我沒有說話,目光隻是隨著周媽那雙粗糙的手,在我腿上來來回回捏著。
我說“周媽,你說要是我的阿娘還在,她會不會也向您這樣嘮叨我。”
周媽停下了手,抬眸看向我。
我又說“她一定會教我很多東西,比如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如何保護好自己,又如何才能讓自己找個好夫家,嫁人之後她肯定會嘮叨我生孩子,生完孩子,如果和夫家吵架受了委屈,她會把我抱在懷裡給我安慰說,媽媽的小寶貝啊,你還有娘呢。”
周媽忽然坐了起來,一把將我摟在了懷裡,我臉貼著她溫暖的頸脖。
周媽粗糙的手撫摸著我腦袋說“可是想娘了?”
我說“那時候我太小了,在一個什麼都記不太清楚的年級,她們就走了,我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是在姐姐出嫁的那天早上,阿娘給我換了新衣服,還給了我好多糖,讓丫鬟帶我去姐姐家玩,說是她等會兒就會跟爹爹一起來,那一天我在姐姐家從天黑等到晚上,阿娘和爹爹就再也沒有來接過我。”
周媽安靜的聽著,並不插話,我將臉埋在周媽的懷裡溫著她身上特有的媽媽的味道說“周媽,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我特彆想阿娘和爹爹,可是……我發現我已經記不清楚他們的臉了,很模糊很模糊,隻有一個影子,每晚都在我夢裡轉啊轉啊。”
周媽說“也許你的阿娘也很想你呢。”
我笑著說“可是他從來沒有在我夢中和我說說過話,姐姐也沒有,我想他們大約……是不要我了吧。”
周媽抱住我腦袋說“您千萬彆如此說,沒有哪個母親會不要自己的孩子,您要原諒她們。”
我鼻子發酸,卻沒在說話,隻是靠在周媽懷裡,望著窗外投射在地下的樹影,晃來晃去。
我抓著周媽的手說“周媽,你彆放開我,讓我抱著你睡一會兒。”
周媽忍著眼淚說“好勒,周媽抱著你,不放開。”
漸漸地,我睡意襲來,模模糊糊的竟然真的便睡了過去,這次在夢裡,又夢見了自己的小時候,六歲的時候,姐姐出嫁的那一天。
阿娘替我穿好衣服,將我從床上抱了起來,她無比慈愛的端詳著圓圓的臉,忽然
在我臉上用力的親了一口說“我家的小包子真香。”
那時候我隻覺得癢,便大笑著。
之後她給我一些喜糖,替我紮好兩個小辮子後,便將我交給了丫鬟,讓丫鬟帶我出去玩,順帶先去穆家,阿娘便去房間服侍爹爹穿衣服。
丫鬟將我從房間保持來後,外麵是一片爆竹聲,我很小,被丫鬟頂在肩頭,看著吹著嗩呐,穿著紅色衣服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的進了我家門。
丫鬟笑著帶著我在人群裡穿梭者,我看到阿娘扶著姐姐站在大門口,滿臉的笑,她親手將姐姐送上了那頂紅轎子內,然後我看見她瞧我這邊看了一眼,忽然朝我揮了揮手,笑了。
等我睜開眼,才發現滿臉都淚,而周圍仍舊是熟悉的一切,我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小小的自己。
現實總是如此的殘忍,將你拉入夢中,欺騙你一會兒,然後又將你推出夢中,睜開眼發現滿眼的殘酷。
我有些哭懵了,青兒在我床邊喚了我幾聲,我才偏頭看向她。
我問她“什麼時辰了?”
青兒說“已經是十點啦,您剛才在夢裡一直哭一直哭,怎麼都喊不醒。”
這一覺居然睡了這麼久,我歎了一口氣說“沒事,隻是做噩夢了而已。”
青兒將我從床上給扶了起來,我關節還是隱隱作痛,青兒替我按摩著,按了好一會兒,我問青兒“廚房還有粥嗎?”
青兒說“有的。”
我說“我想喝點兒。”
青兒起身說“我這就給您去拿。”
接著她便退了下去,替我去樓下拿粥。
我伸出手又繼續替自己揉著,正揉著關節部位的時候,門外有人敲了敲門,我抬頭一看,是個臉生的丫鬟,她朝我走了過來,將一樣東西遞給我說“小姐您的信。”
我拿在手上看了一眼,當著那個丫鬟的麵把信封給打開,裡麵隻有短短四個字,文山酒樓。
我將信重新塞回了信封,然後抬頭看了一眼麵前的丫鬟,她很鎮定看向我,我將信遞還給她說“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丫鬟沒有再停留,對我說了一聲“是。”後,才拿著那封信,緩緩退了下去。
沒多久青兒便上來了,這件事情就像是從未發生過一般,我依舊若無其事的喝著粥。
第二天早上,我我雖然起了個大早不過並未出門,而是等王芝芝的車從樓下離開後,我才從房間內出來,周媽在家裡,她見我出來了,便從廚房內出來問我,是否要吃點什麼。
我對周媽說“周媽,我等會兒想出去。”
這句話才剛出,周媽當即看向門口站著的保鏢,我這才發現,穆鏡遲沒在家裡,這裡的保鏢卻是一點都不少,大約是為了看住我的。
周媽朝我走來笑著說“這麼冷的天,您就彆出去了,在家待著吧。”
我看破不說破,便說“好吧,天氣確實冷的很。”
周媽便又去廚房替我準備吃的,之後吃完飯後,周媽又在廚房裡忙活,我走了進去後,周媽正在熬湯,我站在一旁問“是給我的嗎?”
周媽瞧了我一眼說“我會說是您熬的。”
瞬間我就明白了周媽的意思,我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那鍋湯在翻滾著,良久我說“我先去餐廳等您。”
周媽“哎。”了一聲,便繼續在鍋內熬著湯。
之後我用完早餐後,周媽便提著湯離開了,她離開後,我在客廳內坐了一會兒,便上了樓,我站在房間內的窗戶處,往樓下仔細一看,才發現這裡的守衛比平時多了將近兩倍,顯然穆鏡遲已經看透了我所有想要逃走的套路。
我忽然間有些絕望的坐在那裡,在心裡問自己,走不了了嗎,一輩子都要被他困在這裡了嗎,以後會怎樣。
其實我也不清楚,我很迷茫。
正當我望著窗外發呆時,之前給我送信的丫鬟,這次又走了進來,她手上拿了一套丫鬟的衣服,我瞧向她,她站在門口說“小姐,老爺要見您。”她朝我走了過來,把衣服放在我麵前說“您先換下。”
我看向那丫鬟一眼,好半晌我說“彆冒險了,出不去的,這裡的守衛比平時多了一倍,而且都加派在我常逃走的路,顯然是沒那麼可能讓你出去的。”
丫鬟卻不說話,而是看了我良久問“您是不想走,還是真的走不了?”
我回頭看向她。
我冷笑了一聲,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後,便一把從她手上扯過那件衣服,我去浴室換了出來,不過在我出來後。那丫鬟正坐在我的梳妝櫃前調著什麼,我看向她問“你在做什麼?”
她聽到我聲音,裡麵站了起來說“在為您出這扇門坐準備。”
這個時候我才看清楚,那丫鬟的手中拿著的,是化妝用的材料。
她說“時間不多了,您過來。”
我遲疑了幾秒,便走了過去,那丫鬟便立馬彎下腰,用畫筆沾著那些粉汁在我臉上勾勒著,我一聲不響的坐在那裡,看著她一筆一劃的勾勒,本來沒有當一回事,可沒多久,當我再次睜開眼去看時,才發現鏡子內的那張臉,竟然陌生到讓人尋不出半點熟悉的痕跡。
我看向她,她已經放下手上的畫筆說“您這樣,隻管放心大膽的出去,從正門離開便可。”
我說“你是誰?”
她收拾著說上的用具說“您外公的人。”
我說“能教我嗎?”
她停下手看了我一眼,隨即便說“我想您應該是不需要的。”
接著她把桌上的一切痕跡全部處理過後,便又如一個普通的丫鬟一般,對我說“阿杏,我們走吧,今天還有東西要采購呢。”
我沉默了兩三秒,便站了起來說“是。”
我便跟著她出了門,大廳內所有仆人來來去去,可沒有任何人將我們認出來,一直到大鐵門,那些警衛看向我們,我身邊那個丫鬟便對警衛說“出門置辦東西。”
那警衛看了我們兩人一眼,很快便將鐵門給打開,不過在我們即將要走走過去那一刻,他忽然拉住了我問“這個人怎麼有點麵生?”
我腳步立馬一頓,接著我身邊的丫鬟便笑著說“這位是新來的,剛來不久,周管家讓她和我學置辦。”
警衛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宅子內問“小姐呢?”
丫鬟說“正在休息。”
那警衛又打量了我幾眼,最終還是放了我們,沒有再多問,我們便暢通無阻的走了出去。
等我們離開穆宅後,那丫鬟把我送到了城門口,對我說“不送您了,您自己進城區去德信茶莊吧。”
我瞧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之後那個丫鬟便離開了。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良久,也轉身朝著城內走去。
到達德信茶莊的門口時,我徘徊了幾分鐘,便還是徑直朝著樓上走去,樓上一個人也沒有,沒有客人,更加沒有店小二,正當我站在大廳發著沉思著時,我身後忽然傳來一句“你來了。”
我嚇了一跳,回頭去看,才發現外公正站在我身後,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他瞧我的眼神有點兒冷,可是我已經預料到會是如此的情況,也絲毫沒有任何驚訝。
便朝著他走去,到達他麵前後,我喚了一句外公。
他沒有應答,隻是拄著拐杖,朝不遠處的茶桌走去,他坐下後,便看向我問“你知道如今霍長凡那邊怎樣了嗎?”
我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我也確實不知。
外公瞧著我冷笑說“死了兩個軍師,霍長凡的軍隊本來就在上一次受了重創,如今這一仗打的不過是雪上加霜而已,五千多個人,死的死,傷的傷,而你呢?為什麼沒把他殺掉。”
我說“沒有機會。”
外公聽到我這句話,忽然冷笑一聲,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怒聲問“是沒有機會,要是你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