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間荒唐一場陸青野!
我走了過去說“你們太過分了,若是人有個三長兩短對你們來又有什麼好處?”
兩個士兵看向我說“這是上頭的決定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若是袁太太想要醫生,那便讓袁九爺寫退位書,若是他寫,醫生便立馬會到,至於其他不用再多說,您也明白,說太多不過是徒勞。”
那士兵說的確實沒錯,如今說再多都是徒勞,他們不就是想用這種手段來逼迫袁成軍嗎?看他是江山還是兒子,真是卑鄙又無恥,卻偏偏又紮最無能為力的地方。
以前我一直認為霍長凡比袁成軍可能要仁慈,現在我倒覺得錯了,在這場權利的紛爭裡,從來都沒有誰更仁慈,隻有誰比誰更殘忍。
霍長凡跟穆鏡遲兩人隻會比袁成軍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沒有再糾纏那兩個士兵,而是從門口退了進去,丫鬟在那哭著問我該怎麼辦。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夠怎麼辦,顯然袁霖能不能活,全看袁成軍是怎麼想的。
袁霖身上全都是鞭傷,他抵抗力太過低下,不出幾日傷口若是長不好,便有可能感染,一旦感染對於他來說,就相當於半隻腳陷入了泥漿裡,在沒有醫生的情況,就算他能夠撐過今日明日,也撐不過後天,大後天,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
我在屋內轉了轉,想了想,又朝著門口的兩個士兵走了過去,對他們說“是不是隻要袁成軍寫退位書,便來醫生?”
兩個士兵說“袁少奶奶說的沒錯。”
我說“好,既然如此,我要求見穆家穆夫人。”
那兩個士兵當即看向我,大約在猜測我葫蘆裡賣什麼藥。
我再一次說“我可以很明確跟你們說,若是袁霖有個三長兩短,那麼對於袁成軍來說,唯一的威脅也消失了,那個時候他更加不會按照你們的想法來,我會想辦法說服他,但前提是你們得配合我。”我又說“若是你們做不了主,可以像你們的上頭去申請。”
兩個士兵相互看了一眼,兩人又看向我說“你稍等。”
接著其中一個便從門口離開了,大約是去申報了,等那士兵一走,我便一直在等消息,差不多一個小時那個士兵回來了,對我說“我們已經替你去請穆夫人過來了。”
看來是那邊肯了,莫名的我鬆了一口氣。
我又問“大約什麼時候過來。”
那士兵說“很快。”
我沒再說話,因為這個時候丫鬟又跑了過來,哭著跟我說“少奶奶,二爺好像發燒了!”
聽到丫鬟這句話,我趕忙走過去,用手去試探他的額頭,果然是一片滾燙,袁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無論怎麼喚他,他都一點反應一點知覺也沒有。
我看向窗外的天色,不斷在心裡期盼著王芝芝能夠早點來,能夠早來一分,袁霖便少一分危險,可王芝芝趕來卻差不多是一個小時後,袁霖的體溫反而越來越低,他整個身體如死人一般冰冷,王芝芝的車子終於停在了袁府外頭,丫鬟跟在她身後。
她才剛到達門口,袁霖的小廝哭著跑來跟她說“二姑娘,您快來看看吧,二爺快不行了,要是再不來醫生,人就沒救了。”
王芝芝顧不了太多,到達袁霖的床邊後,看到他如今這樣的光景,愣是半天都沒說出話,她站在那好半晌,又看向我問“你讓我過來做什麼。”
我說“找醫生。”
王芝芝輕輕笑了兩聲反問“我沒辦法。”她將臉側向一旁“我之前早就跟他說過了,是他自己不聽,現如今成了這個地步,不是遲早的事情嗎?”
王芝芝的臉有三分冷漠。
我說“他是你的外甥,你就這樣看著他死嗎?”
王芝芝沒說話,依舊保持那側對我的姿勢。
我又再次說“你去找袁成軍,問他到底是兒子重要還是他的江山重要,若是他的江山重要,又為何不給他一刀痛快?這樣折磨他有意思嗎?”
王芝芝扭頭看向我,大約沒想到我竟然出奇的插手袁霖的事情了,她略帶懷疑的看了我幾眼問“你有這麼好心?”
我說“你必須去找袁成軍,不出後天,袁霖這樣下去必死無疑。”
她冷笑了兩聲“我找他找得還不夠多嗎?說了一大堆勸他的話,他死活不聽,現如今我能夠有什麼辦法。”
病床上躺著的終究是王芝芝的外甥,她微紅了眼睛說“我再去試試,看他是否會答應。”王芝芝又匆忙朝著外頭走。
等她走後,我便轉身回到了袁霖身邊,可沒想到才剛坐下,一直昏迷不醒的他竟然在此時睜開了雙眼,我握住他手喚了聲“袁霖。”
他看上去竟然清醒無比,雖然樣子看上去比昨天好不了多少,但至少說話有點力氣了,那點力氣也足夠讓人聽清楚。
他說“剛才她是不是來了。”
袁霖歲沒說是誰,但我知道他指的是王芝芝。
我說“她過去找你爹了。”
袁霖說“你們不應該去找他的,他這一輩子,他的江山重過太多東西了,好不容易得來的這一切,他怎會放手。”
我說“彆說的這樣絕望,他是你爹,在這世上任何東西,都不可能重過自己孩子的性命。”
可袁霖聽了卻是嘲諷一笑,他閉目不言的躺在那,臉看上去蒼白極了,沒有一絲血色,他清醒了一會兒,沒多久又昏睡了過去。
我們一直等到深夜,都沒有等到王芝芝再次回來,倒是她的丫鬟過來一趟,對我們說“我們家夫人已經儘力了。”
這句話意味著什麼,我們都明白,袁霖的小廝和丫鬟一瞬間全都哀聲大哭了出來。
我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果,我進行確認問“可是還沒同意?”
那丫鬟點頭說“我們家夫人過去一趟後,還被九爺狠狠甩了一個耳光,出來的時候臉都是腫的,耳朵也是鳴的。”
我說“那他現在是不肯顧袁霖的死活了。”
丫鬟點頭說“我們家夫人真的已經儘力了,少奶奶。”
我低聲說了句“我知道了,你回去回去吧。”
丫鬟說了聲“是。”便從這裡離開了。
我折身再次朝袁霖走去,他竟然又醒了,眼睛出奇的明亮,他問“是不是沒答應。”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這個問題,他卻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笑著說“我一直知道答案。”
我說“再等等,估計他還在考慮,這不是一件小事。”
袁霖說“他是我爹,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了解。”
我轉移話題問“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廚房那邊送過來了粥。”
袁霖搖頭說“沒胃口,我有點累,想休息。”
袁霖的小廝在一旁哭著說“二爺,您多少還是吃點吧,您都幾天沒進一粒米了。”
袁霖睜著眼睛望著頭頂的帳子說“你們說,那孩子要什麼時候才會出世。”
小廝跟丫鬟還有些沒明白袁霖所說的孩子是什麼孩子,我立馬在一旁添了一句“那邊的丫鬟說,孩子剛懷了兩個月,一般孩子懷胎十月便會落地,還有八個月,八個月你就要當爸爸了。”
他歎了一口氣“八個月,真長啊。”他摁著胸口咳嗽了兩聲說“我怕是等不到了。”
我坐在他身邊握住他放在心口的手說“我們都還這麼年輕,不會等不到,以後我們還有數十數百數千的年年月月,孩子生下來,可能正好是過完年後開春的日子,想必那時候是個好時節。”
袁霖聽了,竟然也好心情的笑了出來,他很久都沒有這樣笑過了,自從失去了一條腿,從那以後,他的臉上除了陰鬱便還是陰鬱籠罩,此時的他竟然有了一絲解脫之意,他反握住了我的手,對我說“我剛才做了個一個夢,夢見了你坐在我床邊,專心的替我繡著衣服,那是一個冬天,特彆的冷,外麵是大雪天,可屋內卻燃燒著一盆大火,裡頭又特彆的暖和,幾乎感覺不到外麵的寒冷,柴火在火盆裡劈裡啪啦的響著,你跟我抱怨著集市上的菜價又漲價了,外麵大雪封了路,讓我明早不要出門上工,在家帶著算了,孩子們坐在不遠處,在燈光下一筆一劃的認真寫著功課,我們好像都老了,頭發發了白,臉上再也不似以前那般光潔美麗,卻又意外的舒心。那時候我特彆的想睡,你卻一直在我耳邊嘮叨著,讓我不要睡太久,時間還早呢,陪你說會話,可我沒抵抗住,竟然就那樣睡了過去,再次醒來後,你果真就坐在我床邊。”
袁霖凝視著我臉
良久,他略微帶著點遺憾說“可你還是那麼年輕,要是我聽你的話,沒睡過去便好了,這樣我們也算是到了白頭,你說是嗎?”
我說“那樣的白頭是假的。”我將他手抬了起來,放在我頭發上說“你看,都還是黑的順滑的,證明我們還可以慢慢變老不是嗎?”
他笑了笑,眯了眯說“是呢。”
我見他的實在是太困了,似乎一直在強撐著精神在跟我說話,我立馬又輕聲說“你要是累了便再睡會吧,說不定夢裡還有什麼你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他點頭說“嗯,還真有些困。”
我說“我給你唱支歌好嗎?”
他說“我可以自己點嗎?”
我握住他的手說“當然可以。”
袁霖說“天涯歌女。”
我笑著說“我隻知道唱後半段。”
他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小聲說“隨便。”
他抓住我的手在漸漸往下鬆。
我死死扣住,哭著唱“人生呀誰不係呀係青春
小妹妹似線郎似針
郎呀穿在一起不離分
哎呀哎哎呀郎呀
穿在一起不離分。”
袁霖又睡了過去,他的呼吸很薄弱,手不斷往下滑,我以為是他的睡過去了,也沒有再管,而是再次抓緊,隻是不斷在重複著後半段,這個時候丫鬟忽然在一旁驚恐的喚了聲“少奶奶!”
我沒明白過來丫鬟的話,回頭看向她問“怎麼了?”
那丫鬟指著袁霖的臉說“血!”
我猛然一回頭,正好看到袁霖的嘴角流出一長串的血珠,我嚇了好大一跳,急聲喚了句“袁霖!”
他沒有反應,我又搖晃了他兩下,這時我有點慌了神,沒握住他的手,袁霖的手竟然就這樣重重滑落了下去。
等我想要再次去抓的時候,我這才發現他被角旁邊有個小瓶子,我將瓶子拿了起來看了一眼,是一整瓶的毒藥,不知何時在他身上的。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瓶藥,瞬間明白過來,我朝著門外狂奔而去,大喊著醫生醫生,快來醫生啊!
那兩個士兵死死攔住我,我拽著其中一個士兵的衣襟說“快去通報!快去找醫生!二爺服毒自殺了!”
那兩個士兵一聽,當即將拽住他們的我一推,立馬衝到袁霖的床邊,他們稍微用指尖去探袁霖的鼻息,嚇得立馬一退,便又衝了出去通報。
我坐在袁霖病床邊,抱住他,用力的抱住他,可他嘴角的血越流越多,怎麼都無法止住。
我不斷替他擦著,小聲哭著說“袁霖,你不能這樣,你再堅持一會兒,很快,醫生很快就來,我們還沒一起變老呢,你醒醒,不要睡過去,千萬不要睡過去,夢裡麵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才是真實的,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啊!”
忽然之間他咳嗽了兩聲,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痛苦,他忽然用儘所有力氣將我手一推,手死死抓住床單,仰著頭瞪大眼睛,瞪著頭頂的帳子不斷用力的喘著氣,額頭是暴起的青筋。
周圍是丫鬟們偌大的哭聲,他的眼睛在惶然無措的尋找什麼,好一會兒,他梗著脖子朝床邊所有人全都看了過來,他落在我身上,朝我伸出手。
我立馬伸過去死死握住,袁霖喘著氣說“不、不、不要救我。”他脖子上扯著青筋,再次用力和我重複“不要救我,放、放過我。”
我哭著說“袁霖,你彆這樣,你彆這樣,你還有孩子呢,你忘了嗎?他還在母親懷裡兩個月,你就想讓他成為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嗎?以後我們該怎麼辦?你不能這麼自私,我說過我們這麼多人,將來會是什麼樣,我們一起麵對,無論是生是死,我們都一起,為什麼你要偏要如此?!你就不能再多陪陪我們?”我搖晃著他身子大喊著“袁霖!”
他喘著氣說“太、太累了,我是、是個累贅,我、不想讓他為、為難。我是他兒子,我知道。”
我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是他兒子,怎麼可能是他的累贅,袁霖,你堅持一會兒,我求求你堅持一會兒。”
就在這個時候,外邊傳來大喊聲,是袁霖的小廝,他衝到門口大喊“二爺!老爺寫了!老爺寫了!”
他這句話才說出來,整個人忽然往下一倒,他重重的磕在了地下,不過很快,他又爬了起來,衝到袁霖的床邊,握住袁霖的手說“二爺,老爺寫了退位書,他寫了退位書!醫生很快就來了,您要堅持住,您一定要堅持住啊!”
袁霖卻並沒有笑,而是眼睛瞪得如銅陵一般大,臉漲得通紅,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大哭著,大喊了一句爹,接著他身子渾身抽搐著。
醫生立馬趕了過來,摁住他身子,扒開他嘴邊,拿著藥便往下灌,可是灌進去後,又悉數被他吐了出來,接二連三灌了數十分鐘後,袁霖的身子從最初的掙紮恢複了平靜,好半晌,醫生喘著氣停了下來,看向我站在一旁的我說“來不及了。”
我整個人踉蹌了好幾下,一旁的丫鬟立馬扶住我,我有點不相信問“什麼叫來不及了?醫生?”我衝過去抓住他的衣服說“就當是我求您救救他,我求您了。”
那醫生麵對我的哀求,隻是在我肩膀上拍了三下,又看了一眼床上沒有動靜的袁霖,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提著醫藥箱從房間內離開了。
我整個人軟在了地下,屋內所有丫鬟和小廝全都跪在那,大哭著“二爺。”
可這世上哪裡還有什麼二爺,短短幾秒的時間,二爺便從這世上徹底消失了,再也沒有二爺。
我莫名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他穿著挺拔的軍裝,手上拿著一根長鞭,踩著軍靴,身材挺拔,一派意氣風華世家公子的風流模樣,眉眼裡全是自信的笑意,怎的,竟然就成了這副模樣。
今年他才二十五啊。
我趴在地下嗚咽的哭著。
袁霖,你回來啊……我們好好過,行不行。
我在地下哭得喘不過氣來,我不知道自己哭多久,哭到自己聲嘶力竭,再也沒有一點力氣,外麵終於來了人,是來收斂屍體的殮師官。
他們想要替袁霖進行清理,我不讓他們動,抱住袁霖的屍體,擋在他們麵前說“再等等,身體還沒涼透呢,還有些溫度,你們再等等。”
殮師官站在那望著我,有些為難了,這個時候霍長凡帶著人走了進來,看到屋內的情況後,也是一口長氣歎著,好半晌,他對殮師官說“再等等,等涼透了,再動也不遲。”
接著,霍長凡又對身邊的禮官說“厚葬了吧,也都不容易。”
那禮官說了聲“是。”
霍長凡見我哭成這副模樣,又走了過來對我說“彆哭了,人都走了,再哭也無濟於事。”這個時候,我忽然從地下站立了起來,衝到霍長凡麵前拽住他衣襟問“穆鏡遲呢?你告訴我,他在哪裡?他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殺了我全家還不夠嗎?現在還要來殺我的丈夫!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我發瘋了一樣拽著霍長凡搖晃著,咆哮問“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