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世神秘,在東京這一年堪稱驚豔的表現,足以說明他來曆不凡,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成長的。
更準確地說,有些人往那方麵去猜了,卻沒有證據可以證明。
這種事就很氣。
笠原深繪裡看著他蹦躂了一年多,愣是讓他逍遙快活了一年多。
講道理,是妖怪又沒罪,隻要不犯法也不會抓他。但神官嘛,就彆指望當了,乖乖把神社叫給陰陽寮充公吧。
想著想著,笠原深繪裡又有些迷茫。
這一年多裡,其實藤原臨也表現出來的品格,比她知道的任何一個神職人員都要更高尚,更完美,從他身上簡直看不到任何一絲缺點(貪錢不算)。
就算是妖怪他也比所有人更像一個神官……這些事想了也是白想,千百年前就立下的規矩,不是笠原深繪裡能撼動的。
作為當前製度的既得利益者之一,她也沒有理由去反對規矩。
路上有些擁堵,黃色法拉利被夾在兩輛卡車中間,慢吞吞地向前爬行。
旁邊車道上的豐田花冠裡,一對中年夫婦在大聲爭吵,笠原深繪裡深深靠在椅背沉思,川島美記則聽著廣播。
天空還是陰沉沉的,大雨也將整個世界徹徹底底地衝刷了一遍。路邊巨大的廣告牌洗乾淨了灰塵,晶晶閃閃地亮著燈。
“欸,”川島美記忽然問,“你和藤原臨也怎樣認識的?”
“和他不熟!”笠原深繪裡冷淡地答道。
“哦,了解。”
川島美記臉上浮起笑容,可以理解為各種意義。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你是九課的高層?”
“嗯。”笠原深繪裡輕點一下頭。
“這麼年輕,卻能爬上高層,”川島美記白嫩的指尖,配合著音樂在方向盤上一邊輕敲一邊說,“家裡的條件肯定很好吧?非富即貴的那種。”
笠原深繪裡輕輕皺起眉頭,不想討論這個話題。
川島美記歪過頭來打量她,“不像我,家裡窮得要命,連高中都沒讀完就被迫出來工作了。”
她穿著套黑色套裙,外頭披著淺茶色春裝外套,嘴巴筆直地閉成一直線,稱之為和自己一樣的大美女一點都不為過。可問題在於,她臉上的表情極端缺乏,一路上都沒露出過笑容。兩眼就像優秀的監視員那樣,徹頭徹尾的冷徹。
看了一會兒,川島美記笑著說道“真羨慕你這種有錢人家的孩子呢,可以受到最頂尖的教育,出來工作也是隨心所欲不用看彆人臉色不怕給彆人臉色……而我就慘了,天天都要以笑娛人。”
“你現在很有錢。”笠原深繪裡以不含感情的聲音說道。
“錢有什麼用啊……”川島美記搖搖頭,“當風俗店的老板,哪有當女警官受人尊敬,人生啊,嘖嘖……”
說到這裡,她啞然一笑,不無憂傷地揉了一會眼眶。
沉默片刻。
音樂聲停了,車廂裡靜悄悄的。
笠原深繪裡覺得總該談點什麼才好,視線轉動幾圈後,手指著汽車音響“音質很好。”
川島美記點點頭“你知道剛才那首樂曲的作曲家是誰不?”
“楊納切克。”笠原深繪裡準確地答道。
“楊納切克。”川島美記重複一遍,好像把重要約定語被進心裡麵似的。
法拉利駛進吉原,車燈把路邊的綠化樹照得青翠欲滴,熟悉的景色也就映入眼簾。川島美記開著車進入停車場,把車停好,熄火。
兩人一動不動,坐在車內等待。
車內一切東西都停止了,空調機的聲音消失,隱約消失,燈光消失,僅有車廂裡常長年累月沁入儀表台和座椅的玫瑰花香水味在鼻尖微微蕩漾。
笠原深繪裡想了好久,想出一句話。
“人生下來就是不公平的。”
“誰的話?”
“約翰.f.肯尼迪。”
“誰來的?”
“美國第三十五任總統。”
“哦,坐敞篷車被刺殺的那個。”
“不回家?”
“等那小鬼一起啦。”
“他怎麼知道你在這?”
“那狗東西,鼻子靈得很。”
“哦……”
又是短暫的沉默過後,笠原深繪裡忽然問“你真的要洗乾淨給他?”
“……”川島美記一愣,緊接著噗嗤地一笑,豐腴的身子一陣顫動,“對啊,你要看嗎?”
笠原深繪裡很認真地思考了這個話題。
在藤原臨也出現的前一秒,她才搖頭“不看。”
下一秒,全身濕透了的藤原臨也,敲了敲駕駛室一側的車窗。
川島美記搖下車窗,巧笑嫣然張嘴“小弟弟,請問找姐姐有什麼事?”
“沒找你!”藤原臨也一把撥開她的臉,看向副駕的笠原深繪裡“笠原小姐,上去坐坐?”
“啊唔!”
川島美記直接咬在他的手腕上。
藤原臨也另一隻手從裡麵打開車門,把她拽出來,像夾腰鼓一樣夾在腰上。
“不許打!”川島美記警告一聲。
“等回到家再打!”藤原臨也很記仇地說道。
“放我下來啊!”
“不放!”
“你信不信我哭給你看?”
“哭吧。”
“在哭啊,我在哭啊!”
鬨騰了一陣,藤原臨也才把川島美記放下來,順帶細心地替她理了理衣領。
默默看了一會的笠原深繪裡,這才輕輕點頭“好。”
三人離開停車場,乘電梯上九樓。
一進門,川島美記就一腳踹在藤原臨也屁股上,嗬斥道“趕緊去把洗澡,彆把我家弄臟了。”
藤原臨也回頭瞪著她“太太膽子很大啊!”
現在的川島美記,一副標準的未亡人打扮,身穿黑色府綢喪服,係著黑腰帶,手裡提著小布袋,頭發優雅哀傷地盤腦後,衣領裡露出雪白纖細的脖頸。
“沒你的大!”
川島美記的樣子顯得很不高興。
抬手看了看表,她不耐煩地說道“快中午了,趕緊去洗個澡,然後有什麼想說的趕緊說,說完滾蛋!”
藤原臨也乾巴巴地哦了一聲,照著記憶中的位置往泳池走去。
笠原深繪裡看著他們兩個互動完,才彎腰脫下高跟鞋,脫下外套。在川島美記的帶領下,裹著絲襪的腳底踩過柔軟地毯,進入休息區。
這裡是女帝的第九層,休息區寬寬大大,從陽台望去,晴空塔曆曆在目。
家具不算多,但格調都不錯,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天花棚垂下的水晶燈和桌子上的座燈,都是意大利式的風格。
“好房間。”笠原深繪裡讚歎道。
“用來當攝影棚都可以吧?”
“有那種感覺。”
“請設計師設計出來的,都是這個樣式……”川島美記輕聳一下肩,自嘲似的笑了起來,“隻可惜徒有其表,內裡沒有一丁點的生活氣息。”
笠原深繪裡朗讀課文一樣說“創造生活氣息不就行了。”
“問題是沒有生活。”川島美記學著她麵無表情的神態說道。
笠原深繪裡沉默下來,臉上浮現出“我和你的交情尚且不到談這個的地步”的冷淡表情。
“你這人,不善交談,以後是會吃大虧的啊……”川島美記開心地笑了幾聲,解開腰帶,直接把喪服脫下來,就隻穿著內衣光溜溜地走向廚房。
“喝點什麼?”她問。
“冰水就好。”笠原深繪裡答道。
“水就行啦,”川島美記拿著杯子從水壺裡倒水,還不忘調侃一句“你自己夠冰的了,還喝什麼……啊,狗東西!”
杯子砰地砸在桌麵上。
臀部隱隱傳來被打異樣的感覺,川島美記紅著臉,氣鼓鼓地衝向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