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輕盈地躍下馬背,在他身後,瘦骨嶙峋的周卿顏,一瞬間失去了倚靠,孱弱的身子頓時伏在馬背上,頭倔強地高昂著,向周卿玉淺淺一笑。
周卿玉眸中淚光閃閃,她走上前,擋住前來幫周卿顏下馬的尚賢,緩緩伸出手,像小時候教弟弟走路時一樣,柔聲說道“來,抓住姐姐的手。”
周卿顏受傷的左臂雖被孚圖神醫治好,卻酸軟無力,如同擺設一般,毫無用處。尚賢本想將周卿顏抱下馬,但此時姐弟情深的一幕,令人動容,他靠著馬腹彎腰蹲下,將自己變成人肉下馬凳。
周卿顏麵色赫然一變,他上馬時笨拙的醜態曆曆在目,尚賢在馬下托舉,阿木在馬上拖拽,現下姐姐在側,他實在不想讓姐姐看到那心酸的一幕。
此時,與尚賢同乘一匹馬的雲攸,被馬車擋住,似是被人遺忘,她在馬背上左顧右盼,見無人搭理,便趴在馬背上,慢吞吞將兩條腿挪到一邊,小心翼翼探身下去。
她雙臂吃力地攀在馬背上,兩腿緊貼馬腹向下滑。她臃腫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
“哎呀……”雲攸摔下馬,發出一聲慘叫。
周卿玉與安爍警惕地上前查看,此時,尚賢動作嫻熟地攔腰抱住周卿顏,在所有人都未留意時,將他抱下馬。
周卿玉的侍女身手不凡,利索地將蜷縮成一團的雲攸提到周卿玉麵前。
周卿玉瞟了一眼雲攸,一個孱弱的老太婆,她便放下心來。
安爍驚詫地看著雲攸,轉而亦鬆了一口氣,她沒有死也不是件壞事,至少他與周卿顏之間的隔閡可以消減許多。
“你是誰?”周卿玉質問。
尚賢正要上前去解釋,看見侍女將雲攸的雙臂反手製住,心知這侍女不簡單,可能是太子或蕭貴妃安插在周卿玉身邊的人,便退到周卿顏身後。
“我生病時,她照顧我細心周到,我見她一孤孤寡婦人,無依無靠,便把她帶回來。”周卿顏連忙解圍說。
“尚賢,她的來曆背景查過沒?”周卿玉厲聲問。
“她就是樊州疫病中幸存的村民,她家人都已過世……”
尚賢話音未落,周卿玉頓時火冒三丈,語帶嘲諷地說“一個孱弱的老婦人,身帶疫毒,她如何照顧卿顏?你們個個皮毛無傷,卻讓卿顏重傷至此,你們是如何照顧少將軍的……”
周卿玉滿腹的委屈瞬間傾瀉而出,她的聲音變得哽咽,身體開始顫抖。
自從得知周卿顏在樊州身受重傷,周卿玉寢食難安。他身係一個家族的興衰榮辱,若無法重返疆場,待到父親卸甲的那一日,周家便會墜入萬丈深淵。
阿木輕喚一聲“卿玉姐姐”,思念猶如潮湧,情不自禁地伸手扶住她,卻被她生硬地掙脫。
侍女上前擋在阿木前麵,將周卿玉與阿木分開,厲聲道“王妃的名諱也是你能隨便叫的?”
阿木哪裡受過這等委屈,他緊握九箭連弩,正欲發作時,安爍握住阿木的手腕,向他微微搖搖頭。
“卿顏長途奔波,想必也累了,先讓他去歇息吧!”安爍神情酸澀,眼皮低垂,眼前的周卿玉變得模糊黯淡,漸漸從他的眸中消失。
府門打開,周卿玉攙扶著周卿顏進去,安爍緊跟其後。侍女進去後,尚賢和阿木才將伏在地上的雲攸攙扶起來。
雲攸戰戰巍巍起身時,眼神黯淡,形容枯槁。當她眼神與尚賢對視時,依然巧笑嫣然,仿佛方才的屈辱都不曾發生過。
阿木彎腰拭去雲攸膝上的塵土,發現她的粗布褲腿上,破了一個指甲蓋一般大小的洞,不禁心疼起來,心中升騰起對尚賢的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