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還有兩天就是元旦了,燕大校園裡充斥著一股緊張學習的氛圍,還有幾天就是期末考試了。
哪怕是遍地是學霸的燕大,該複習也得複習。
最近大半個月的時間,陶玉書她們跟著劇組走遍了燕京近半的高校。
《天下第一樓》也受到了無數學子的熱烈追捧,觀看這部話劇儼然已經成了燕京高校學子們這個冬天裡最時髦的追求。
不過這幾天臨近期末,陶玉書他們的巡演活動不得不停了下來。
雖然停演引起了一些還未曾巡演到的高校內學生們的不滿,但《天下第一樓》畢竟已經演出了大半個月,應該說在一定程度上還是滿足了廣大學生們的觀劇需求的。
這出戲的成員們畢竟都是學生,沒辦法把所有時間都耗在巡演上。
沒有了巡演的壓力,陶玉書最近的回家的時間早了,整天醉心學習,林朝陽則每天上班摸魚,偶爾跟老朱下下棋,偶爾上樓去找老吳聊聊天。
這天晚上吳祖緗跟林朝陽聊天的時候主動談起了《天下第一樓》,前段時間這部話劇在燕大上演的時候,老頭兒專門去看了。
“都說你這劇本有幾分《茶館》的味兒,我看啊,還差了許多功夫。”
“都是彆人說的,我又沒說。”林朝陽沒有任何不服氣的想法,但還是想聽聽具體差在哪裡,“你說差在哪裡?”
“老舍當年寫《茶館》的時候,是有政治動機的,但你沒有,這就是個差距。”
林朝陽就喜歡聽老頭兒“講古”,立馬問道:“老舍有什麼政治動機?”
吳祖緗掃了一眼他那八卦的表情,鄙夷道:“你怎麼跟包打聽一樣?”
“什麼叫包打聽,我花錢了的。”
林朝陽一句話,嚇得老頭兒差點捂住他的嘴,眼神朝旁邊房間瞅了瞅,神色慌張。
生動詮釋了什麼叫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老舍在40年代寫了不少話劇,不過主要的成就還是在小說上。他49年回到燕京,當時是對新中國抱著極大的熱忱的。
當時他潛心戲劇創作,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認為‘以一部分勞動人民現有的文化水平來講,閱讀小說也許多少還有困難,而看戲就不那麼麻煩’。
所以從50年開始,到65年他筆不停揮寫了23部劇本。他這個時期的劇本水平有高有低,《茶館》無疑是其中的高峰。
你的《天下第一樓》有明顯借鑒《茶館》結構和敘事調性的問題,但工整有餘,卻失於細節。
當代作家普遍熱衷於宏大敘事和曆史概括,但這種敘事方式往往離不開政治表達。
《茶館》的絕妙之處就在於他於細微處放大了當時社會的動蕩和變遷,側麵表現了‘小社會’之中的‘大社會’。
《天下第一樓》嘛,包哈局、警察、侍衛官、偵緝隊的戲份倒是不少,但刻畫的還是流於表麵,盧孟實最後的結局也歸結到個人情感上,氣勢上就天然弱了一截。
嘖嘖,白瞎這個名字了!”
吳祖緗誇了一通《茶館》,又貶低了一番《天下第一樓》,說的句句在理,讓林朝陽想反駁也找不出毛病來。
這甲方當的,真他麼憋屈!
“就沒有優點嗎?”
“優點有啊,我不說了嗎?工整。
人物塑造可算飽滿、編排可算精巧、曆史洞察可算清晰、文化特色可算濃鬱、主題凸顯可算突出。”
吳祖緗說完之後看著林朝陽,“怎麼著?你還想一部劇本就把老舍超了?”
林朝陽連連擺手,一臉心虛,“我沒這麼說,你可彆胡說八道。”
“出息!想超越老舍很丟人嗎?”
老頭兒對林朝陽發出了鄙夷,林朝陽嘴硬道:“我這叫虛懷若穀。”
“人多的時候虛就虛了,就咱們倆人你怕什麼?”
林朝陽一想也是,便大大方方的說道:“老舍劇本寫的確實不錯,不過我覺得他小說寫的更好,不寫小說可惜了。以前那幫作家裡,會寫小說的不多。”
吳祖緗呦嗬一聲,“我一直覺得你小子膽小怕事,今天口氣怎麼一下子大了起來?”
“咱們倆瞎侃,又沒外人。”林朝陽神采飛揚起來,打算今天好好放飛自我。
“五四以來的文人,會寫小說的,我覺得老舍算一個,魯迅算一個,沈從文算一個,趙樹理……算半個吧!”
吳祖緗認識林朝陽一年多,終於在他身上看著點文人的狂放不羈,欣慰的笑著點了點頭。
可他剛笑到一半,就見林朝陽斜視他一眼,“至於你的小說嘛……不值一提。”
“混賬!”老頭兒拍著桌子,“我半個算不上,四分之一個總有了!”
“四分之一?你可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林朝陽上了頭,搖頭晃腦的對著老頭兒的小說評頭論足,讓他嘗到了剛才大放厥詞的滋味。
“走走走!”
跟吳祖緗辯論了一會兒,老頭兒惱羞成怒,林朝陽就這樣被轟出了門,他也不生氣。
惱羞成怒,證明自己獲得了這場抬杠友誼賽的勝利,他哼著小曲兒心情愉悅的回了家。
又過了兩天,元旦放假,雖然還有幾天就期末考了,可該放鬆也得放鬆。
未名湖上滑冰的學生比之前多了不少,其中尤以南方學子們最為熱情。
當然了,也是這群人給校醫院帶來了巨大的工作負擔。
自未名湖冰層凍實以後,每天中午的大食堂都會看到或胳膊、或腿打滿石膏、纏著繃帶的學生,不用問都是滑冰摔的,絕大多數都是南方學生。
明明沒點天賦技能,偏偏還浪的飛起,摔壞點零件也不難理解。
元旦剛過,章德寧跑來燕大,給林朝陽帶來了兩個消息。
一是出版局剛剛發布了《關於書籍稿酬的暫行規定》,將著作稿稿酬提高到3至10元,翻譯稿提高到2至7元,同時還恢複了“基本稿酬加印數稿酬”的付酬方式。
按照這個水平,現在稿酬標準已經基本與嗡嗡嗡前的持平了,但與五十年代相比仍有一定差距。
第二個消息是,編輯部領導同意了他提價的要求,給了《天下第一樓》千字九塊的價格。
“咋才九塊?新規定最高十塊呢!”林朝陽不滿道。
“你就知足吧,規定才剛發布,哪有一上來就提那麼快的?”
“我要是給《十月》,他們肯定願意給十塊!”林朝陽嘟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