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魑魅魍魎_雲之羽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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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魑魅魍魎(1 / 2)

雲之羽!

四方形的堅硬石壁圍成了一口地下井,四麵灰牆上方隻露出一方灰暗的天空,大雨從上方落下,把腳底的泥土澆成了一片泥濘。

七個穿著粗布訓練服的少女身形狼狽,傷痕累累,每一個人的呼吸都很沉重。

雲為衫目光如炬,警惕地注視著所有人,手緊緊抓著一個更為瘦弱的小女孩。那女孩杏眼圓潤,眉間青澀,本該是天真純粹的年紀,卻隻能在凶險裡掙紮,拚儘全力想活下去。

是雲為衫的義妹雲雀,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她們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站在邊上的寒鴉貳不緊不慢地上前,用力將一把劍扔進泥漿裡,濺起的泥點嘩的一聲,一個女孩兒尖叫著跌坐一邊,差點被劍刺傷。那把劍分量實沉,沒進了泥水裡。

隨即,寒鴉肆也走進來,朝她們扔下了第二把劍。

女孩兒們的尖叫聲越來越大,她們一邊叫著,一邊退到四周躲避。她們並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直到寒鴉柒扔進最後一把劍。

突然,有一個女孩率先反應過來,她直撲過去,搶奪地上的武器,這個動作像有傳染性一般,更多的女孩撲進泥潭裡爭搶武器,廝鬥起來。

大雨從天井上空傾瀉而下,漿色的泥水被一點點染紅,女孩們身上的傷口混進泥沙,很快又被冷雨衝刷乾淨,直到變得冰冷、麻木,不知痛覺。

雲為衫和雲雀抱在一起,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年輕的麵容被淋得更加蒼白。

有泥漿濺到雲為衫臉上,也可能是血,她忍不住,合上了眼睛。

纏鬥,像無助的幼獸被困牢籠,未知生存便先學會了廝殺。

恍惚間,雲為衫睜開眼睛,從夢裡醒了過來。

原來她又夢到了自己在無鋒訓練的日子。

此刻她已然不在那個訓練井,但身下的石頭冰冷、潮濕,並不比那個訓練井好多少。

雲為衫動了下身子,四周石壁光滑,光線幽暗,眼前是一道緊閉的牢門,顯然這裡是地牢。那牢門上的老木透出黑色的色澤,像被鮮血浸染過一般,透著一股陰森、恐怖的氣息。

所有的新娘剛到宮門就被抓進了這個地方,想必宮門已經發現了新娘中有人身份異常,然而全數新娘都遭了殃,這說明他們並不知道究竟誰是鬼。

情況尚算好,雲為衫思忖著。

和她同樣關在同一個牢房裡的新娘是鄭家二小姐鄭南衣,她本來正貼在牆壁上偷聽聲音,聽見雲為衫醒來的動靜後,突然坐了回去。

雲為衫看著她,她也彆有意味地看著雲為衫。

這人臉上寫滿了警覺和戒備,卻不見半分恐懼之色。

雲為衫想起她來之前寒鴉肆對她說過的話。

那時他說“記住我說的話,無論如何,一定要堅守自己的身份。你叫雲為衫,來自梨溪鎮。保重。”

雲為衫走出了雲家的屋子,但她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頭詢問。

“你剛欲言又止,你想說什麼?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咬死自己的身份?”

寒鴉肆猶豫了一下,終於說“以我對無鋒的了解,他們不會隻派出你一個。新娘裡,一定還有另外的無鋒。”

“你確定?”雲為衫心中一動。

寒鴉肆的眼神移開“不確定。但我猜想,一定會。”

這才是寒鴉肆最後留給她的話。

雲為衫稍稍起身,摸了下自己之前中箭的胸口,發現並沒有箭傷。

旁邊的鄭南衣打量了幾眼雲為衫,開口道“彆摸了,箭都是鈍箭,隻是打了我們的穴位,讓我們昏迷了而已。”

她懂得穴位之說?

新娘裡或許還有另外的無鋒,但絕非來幫助她的。於是雲為衫沒有接話,隻是移動到靠近牢門的地方朝外打量。發現新娘們三三兩兩地分彆關在各間牢房內,走廊裡有不少守衛看守,十分森嚴。此時新娘們華麗的嫁衣已經斑駁、臟亂,鮮紅的錦緞和厚重的頭飾在這個粗石腐木的地牢裡顯得格外違和。

門口一位守衛對上了雲為衫的眼睛,雲為衫立刻轉開視線。但是那守衛還是起了疑,慢慢踱步向她走來。

眼看他就要走到雲為衫麵前了,突然關在對麵的一個年輕新娘大聲開口。

“你們宮家就是這麼對待嫁進山穀的新娘嗎?”

守衛這才停下腳步,轉身走過去,背對雲為衫,看著那間牢房裡麵的女子。

說話的是宋家四姑娘,她麵容姣好,似來自大戶人家。她性子烈,毫不畏懼地繼續說道“當初下聘的時候說得天花亂墜,現在我剛離開家幾個時辰就被關在這又臭又破的地牢裡,太荒唐了!我爹要是知道的話——”

然而她話音未落,守衛已經抬起刀在牢門上重重一擊,宋家四姑娘嚇得一哆嗦,話立刻斷了。

守衛森冷一笑“你想多了,你爹不會知道的。”

宋家四姑娘臉色發白,嘴唇哆嗦著,沒再說話。

雲為衫餘光掃量過那些人,臉色凝重,抿緊雙唇。

夜色中的峽穀霧氣彌漫,精致的銅燈零星懸掛,掩映於濃鬱樹影中的飛簷尖角下。

宮子羽在宮喚羽的寢殿等待著,他盤腿坐在宮喚羽的書桌前,無意識地擺弄著一本本文書,臉色有些急躁,頻頻朝門外看。以他的性子,這事兒,他可不能坐視不管。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才被人打開,宮喚羽看見宮子羽在自己房間裡,頗有些意外。

看見來人,宮子羽立即起身相迎,在宮喚羽麵前站立,認真拱手行禮“少主。”

宮喚羽有些好笑“父親又不在,就我們倆,你就彆為難自己了。”

宮子羽這才露出焦慮之色“哥,現在到底什麼情況啊?”

宮喚羽卻不疾不徐地走到桌子旁,坐了下來。

“父親的脾氣,哎,我剛廢了不少口舌……我說這大半夜的,你等我也不備一壺茶。”

“我哪兒還有心思喝茶啊,你快點的……最後到底怎麼說啊?”

“不會死。”宮喚羽先是自顧自地喝了一口茶,又話鋒一轉,“但也不好活。”

宮子羽臉上剛露出喜色就立刻暗了下來,他的表情中有一絲嫌惡。

“又要用毒?”宮子羽猜到了答案。

宮喚羽點頭“嗯,宮遠徵研究了一種新藥,估計明天就用……”打量一下宮子羽的神情,“弟弟,你彆這麼看著我,我知道你心軟,但總得找出刺客是誰吧?”

“宮遠徵的毒,誰受得了?這和嚴刑拷打有什麼區彆?肯定有人屈打成招或者胡亂栽贓……”宮子羽激動起來。

彆說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連他聽到那人手裡的毒都覺得膽寒!

宮喚羽笑笑,沒當回事“還是有區彆的。嚴刑拷打總會留下疤痕,新娘子,還是漂漂亮亮的好。你不是最喜歡皮膚好的女孩子嗎?”

宮子羽臉一紅,起身“哥!你這都扯哪兒去了……不行,我要再去和父親說一說。”

宮喚羽叫住他“胡鬨,你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辰,父親已經睡下了。”

把人喊停,宮喚羽歎了口氣,起身走到宮子羽麵前,整了整他的衣領。

與父親宮鴻羽的嚴厲不同,宮喚羽作為兄長,對宮子羽關懷備至,雖然偶爾也頭疼宮子羽的肆意妄為,卻從不對他疾言厲色。

“你啊,已經到了婚娶之年還這麼莽撞,該成熟一些了吧?宮門的事務,你最好也儘早參與一些……”宮喚羽苦口婆心。

宮子羽皺眉“我不想參與……”

宮喚羽在他額頭扣了個響指“你這話也就隻準在我麵前說說,在父親和彆人麵前,你可不準提這些……”

宮子羽的聲音弱了下去“有什麼不能提的?父親本身也不想我參與宮門的事情吧,大家不是一直都覺得我並非宮家血脈嘛……”

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宮喚羽有些心疼弟弟“你怎麼又說起這個了……”

他起身走到裡屋,拿出來一件皮毛領的鬥篷遞給宮子羽,那毛又柔又蓬鬆,縫線精致,看著就十分保暖。

“前幾日北邊送來了一張野貂皮,我讓人趕製成了一件厚鬥篷。最近山穀裡夜露重了,你從小體寒畏冷,若是晚上出門,你就披上。”

宮子羽張了張口,還打算繼續說話,宮喚羽卻立刻製止了他。

“新娘的話題,到此結束。我要睡了。”

說完,宮喚羽重新轉身走進裡屋。

房間大門重新打開,宮子羽抱著那件厚厚的鬥篷走出來,一臉敗色。金繁早已站在門口等待。

金繁追問“怎麼樣?少主怎麼說?”

“說是明天給所有新娘用毒……”宮子羽頓了頓,“宮遠徵的毒……”

金繁的眉頭皺了又鬆開,竟認同地點點頭“如果是宮遠徵的毒,那一定能逼問出刺客是誰了……”

“不行。這太殘忍了。”提到這個人,宮子羽輕輕磨了磨後槽牙。

“不然怎麼辦,總比都殺了好吧?”

宮子羽忽然壓低了聲音“金繁,你還記得去年父親罰我禁足一個月的時候,我們為了溜出去而發現的那條廢棄暗道嗎?”

金繁臉色突變“你瘋了?!”

他難道還想私放新娘不成?被金繁猜出了想法,宮子羽臉上露出狡黠但自信的笑容。

金繁立刻嚴肅地說“我絕不允許你這麼做!”

宮門戒嚴,夜巡的侍衛以整齊劃一的步伐路過。

剛過交更時間,侍衛營裡,一群年輕氣盛的男子正端著木製水盆,拿著換洗衣物行走在廊簷下。大冬天的寒氣中,不少壯碩的年輕侍衛依然赤著上身在中庭練武,可見肌肉分明,拳腳有力。

突然,一個華美玲瓏的女子背影身姿婀娜地走進侍衛的集體住所。她所經之處,驚呼不斷,年輕男子們的臉都漲紅,特彆是那些沒穿上衣的,慌亂地一邊抓過衣服遮擋身體一邊行禮,結結巴巴的。

其中一個侍衛舌頭打結“大……大小姐。”

另外的侍衛紛紛行禮“大小姐。”

“大小姐,您怎麼來了?”

“啊……大小姐。”

來人正是宮家商宮的獨女、大小姐宮紫商。隻見她的臉圓圓的,眉目間帶著一種溫潤、吉祥的喜色,水靈、生動。她的眼珠滴溜溜地轉,在年輕男子赤裸的胴體上來回打量,似乎很滿意這侍衛營的盛況,眼角都彎了起來,嘻嘻癡笑。

看見所有人對自己鄭重行禮,宮紫商羞澀地擺著手。

“不用,不用……不用穿。”

一個正在套衣衫的小侍衛尷尬地停下來,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

宮紫商衝著眾侍衛說完,又害羞又有點嬌嗔地問“金繁呢?”

年輕小侍衛回答“金繁哥還沒回來。”

宮紫商略怒“成何體統!這麼晚了,夜不歸宿,外麵這麼危險,你們這些男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知道嗎?”

眾侍衛低頭行禮“屬下一定誓死保護好大小姐。”

宮紫商捂著嘴,喜得眼睛眯起來“我也會保護你們的,放心放心。”

眾侍衛不知道如何回答,臉紅低頭。

宮紫商又問“有人知道金繁去哪兒了嗎?”

之前那個套衣衫的年輕侍衛小聲說“我回來的時候好像看見金繁哥在少主門口……”

宮紫商有些意外“金繁不守著宮子羽,跑去少主門口乾什麼?”

她尋人不得,但好歹飽了眼福,背影很快又消失在廊簷下。

夜逐漸深了,寒露極重。

地牢走道的火把燃燒著,發出閃動的光,結霜的石壁上水漬涔涔。

兩種行色匆匆的腳步聲往地牢裡走。金繁咬著牙跟在滿臉自信的宮子羽身後。

地牢裡,雲為衫原本抱著自己的雙腿蜷縮在牆角坐著,聽到門口響起些許微弱的動靜,她警覺起來,仔細分辨走廊儘頭傳來的聲音。

外麵的守衛也正起疑何人深夜來訪,看見是平日裡對待下人最寬厚的宮子羽,表情鬆懈下來“羽公子,你怎麼來了?”

雲為衫聽得胸口輕顫,火把的烈焰映得她眸光輕輕閃動了一下。

宮子羽掏出自己的令牌,舉在守衛麵前“少主讓我把這些姑娘帶去徵宮,交給宮遠徵試藥。”

守衛有些猶豫“這麼晚了試藥?”

身後的金繁斥責“放肆!早不早、晚不晚,難道你說了算?”

守衛緊張起來“屬下不敢!隻是少主派下人通報一聲就可以了,還勞煩羽公子親自過來——”

宮子羽故意冷著臉反問“你是說,少主把我當成下人的意思嗎?”

果然,此話一出,守衛的牙齒直哆嗦“公子息怒,屬下該死!”

宮子羽有些裝不下去了“哎呀,金成衛,你趕緊開門。”

守衛趕緊低頭默默開門。

走道裡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雲為衫緊靠著牢門。影影綽綽的火光下,她看清了來人。這個年輕男子身披鬥篷,個子頎長,鋒利的眉眼符合她對宮家人的想象,但這個年輕男子的眼眸漆如點墨,又有著和想象中不太一樣的熱情和力量,仿佛灼熱的炭。

雲為衫本來心懷期待,但宮子羽快要到達雲為衫牢房門口的時候卻停了下來,他轉身看著雲為衫對麵的牢房,對裡麵的人開口。

“彆害怕,我是來救你們的。”

對麵牢房中的上官淺抬起頭,有些散亂的頭發輕輕籠著她如煙似畫的麵容,一雙溫潤的眸子裡閃著濕漉漉的淚光,像江南煙雨籠罩下的小小湖泊。她站起來,走向宮子羽,怯聲怯氣“公子,這到底是怎麼了……”

雲為衫的目光從宮子羽挪到了上官淺身上。

上官淺的聲音很明顯帶著恐懼意味的顫抖,但她已經儘量控製自己,表現得體、大氣,一看就是名門世家的女子,非常懂得分寸。

宮子羽如實相告“你們中間混入了一個無鋒的刺客……”他邊說邊掃視了一圈新娘,有的人臉上現出懼色,有的則一臉茫然。

雲為衫沉下眼睫,呼吸略微急促,果然有信息暴露了。

一名新娘嚅嚅地問“無鋒是什麼……”

宋四小姐回她“這你都不知道?!無鋒是已經稱霸江湖幾十年的殺手組織,誰敢反抗他們,必定招致滅門之災。好多門派都已經歸順無鋒了,唯有宮門可以與之抗衡,所以我父親才把我送來選親,說這裡是無鋒唯一無法染指的安寧之地。”

說到後麵,宋四小姐看向宮子羽,表情裡有些討好和期盼。

宮子羽點頭“沒錯,無鋒殘暴無道,所以執刃大人得知你們中藏有無鋒細作之後,為了保護宮家萬全,決定將你們全部處死。”

上官淺震驚,再次淚眼婆娑“怎麼會這樣……”

周圍傳來女子們斷斷續續的驚呼和哭泣。宮子羽轉身,麵對各間牢房中的紅衣新娘們,話鋒一轉“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你們跟我走,我放你們出去。”

雲為衫詫異地抬起頭。

鄭南衣警惕地看著宮子羽“剛才他們叫你‘羽公子’,你是羽宮的少爺、執刃的兒子?”

宮子羽看著這個尚算中氣十足的女子,麵露審視,點頭。

鄭南衣思路清晰“你爹要殺我們,你卻要救我們?這麼好心?我不信。”

這也是雲為衫的疑惑,她趁機觀察著宮子羽的神色。

“我不是執刃,也不是少主,所以才會憐香惜玉。”宮子羽說。

另一邊,金繁已經拿著鑰匙陸陸續續把牢門都打開了。

“要不要跟我走,你們自己決定。”

宮子羽微微一笑,臉上的暖意就蕩開,令雲為衫一時間辨不出其言語的真偽。

宋四小姐突然擦了一把臉,站了起來“我跟你走,我要回去見我爹!”

以宋四小姐為首,其他新娘紛紛站了起來,抓緊這僅存的一線生機。

牢門一道道被拉開,雲為衫不發一言,把自己掩藏在幽暗裡,儘量不惹人注目地起身走出地牢。她並不相信宮子羽,但意欲接近,所以等她走到宮子羽身後,才試圖開口問話。

“羽公子……”

然而宮子羽置若罔聞,似完全沒有聽見這話也未看見她,親自伸手拉開了上官淺的牢門。

上官淺低頭走出來,輕聲道謝“謝謝。”

宮子羽的目光看起來很溫柔,似乎讓四周的寒冷都散去了,但他看的是上官淺。

雲為衫沒有再說話,等她轉過視線,正好對上了上官淺的眼睛。

那張臉無辜,對方輕輕地朝她點頭示意,禮數有佳。

隨即,宮子羽帶著一群新娘朝地牢出口走去。過道的燭火拉長了人群的碎影。金繁斷後,對門口的幾個守衛吩咐。

“外麵有少主的人接應,你們不必跟過來了。進去牢房裡麵,把每一間牢房都仔細搜索,看看有沒有什麼異樣的物品,比如她們藏起來的暗器。”

“是。”

幾個守衛應聲,低頭走進牢房裡,開始搜查每間牢房。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羽宮。已經換好睡袍正準備就寢的宮喚羽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侍衛金簡有些慌亂的聲音。

“少主……少主!”

綠玉侍衛金簡慌張地跑進來,低頭行禮,他的聲音略帶著些顫抖。

“稟報少主……羽公子……羽公子把新娘們帶出了地牢……現在,正在朝宮門外走去……”

宮喚羽深吸一口氣,麵色凝重起來。

山穀裡一片漆黑,樹影暗沉,恰逢明月被烏雲遮擋,夜色更濃。

樹林中響起一陣細碎且急促的腳步聲,一行人急步行走在宮門的道路內。

雲為衫混在隊伍的末尾,跟著其他姑娘匆匆小跑,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環境。抬起頭,她看到一座很顯眼的高塔,拱頂飛簷的四角掛著橙色燈籠,燈籠在夜霧中發出非常醒目的光芒。

她忽然想起,在宮門大門口,她揭開蓋頭,發現自己被侍衛包圍的時候曾悄悄抬頭,看見了在城門後不遠處的高塔。此刻她注意到他們一行人離高塔越來越遠。於是她麵露狐疑,停下了腳步。

前方帶路的金繁和宮子羽很快帶著其他姑娘走進了一條狹窄的回廊,雲為衫低頭思考了一下,她誰也不信,也不能陷入被動,於是轉身脫離隊伍,朝燈塔方向奔去。

結果她沒走幾步,突然,身後人影帶風,她閃避不成,被身後追來之人抓住了手腕。

手下升溫,雲為衫回頭,果然,宮子羽站在她麵前,她立即收起神色。

兩人靠得極近,宮子羽眼裡有疑惑。他看著雲為衫的臉,蒼白而生動,眼睫垂著,月色紅衣下顯得脆弱易折。她雖然擅自逃離,但那雙眸清透,似無半分隱藏與城府。這令宮子羽十分好奇。

“姑娘這是做什麼?宮門四處都有崗哨,你再多跑幾步就要被亂箭射死了。”

雲為衫並沒有欺瞞,而是坦言道“我不信你的話。”

宮子羽鬆開手,笑著說“那你跑,我要看著你變成刺蝟。”

一句半帶玩笑的話,反而讓雲為衫露出了畏懼的神色。

“我是不相信你真心要帶我們出去。”她說得誠懇。

宮子羽問“哦?我看起來哪裡不真心了?”

雲為衫視線看向高塔“停船靠岸之時,我抬眼就看到了高塔,我記得高塔在城門附近。但現在,我們離城門越來越遠了……”

宮子羽打量她“你疑心這麼重啊?”

雲為衫對答如流“母親告訴我,進入山穀之後,對誰都不要相信。更何況,羽公子違背父親命令,放我們出去,本就奇怪。”

宮子羽笑意晏晏,但很快就收斂起來,盯住她明透的目光。他緩緩靠近“這麼說,姑娘你一進宮門就開始記憶塔樓的位置,不也很奇怪嘛……”

氣氛凝固,雲為衫正欲解釋。

忽然,身後有人喊了一聲“誰在那兒?”

緊接著,一連串腳步響起,巡邏的守衛跑了過來,齊齊亮出武器。

情急之下,宮子羽立刻把自己的鬥篷脫了下來,他身量高,鬥篷又寬又大,直接將雲為衫的紅色嫁衣完全罩了起來。然後,他從腰後拿出麵具,蓋到了雲為衫臉上。

宮子羽在她耳邊小聲短促地說“扶好麵具。”

雲為衫下意識地聽話,抬起手按住麵具,但卻摸到了宮子羽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他的手年輕有力,而且溫暖。不易察覺的是,雲為衫迅速縮回手,把臉掩到了麵具後。

守衛舉起火把,看清楚麵前的人“啊……羽公子?”

宮子羽朝巡夜守衛微微點頭。

守衛詢問“這麼晚了,羽公子這是……”

宮子羽指了指身邊的人“紫商姐姐臉上被小蟲叮咬了幾處,有些紅腫、破皮,她心情鬱悶,叫我陪她散散心。”

守衛打量了一眼那人,披風與麵具下看不出端倪,立刻收起武器,對“大小姐”行禮。

“原來是大小姐。今夜宮門全範圍警戒,還請不要到處走動,早些回屋歇息。”

宮子羽替她回答“知道了,退下吧。我們這就回去。”

巡邏的守衛退下後,宮子羽鬆了一口氣,側過臉瞥了一眼身邊的雲為衫。她放下臉上的麵具,神色已經柔和了許多,臉上多了一抹紅暈。

宮子羽問“現在信我了嗎?”

雲為衫沒有回答。

“我若不是真心想放你們出去,剛剛就可以把你交給守衛。你若還是不信我,就繼續往前衝,然後變刺蝟吧。”

說完,宮子羽脫下雲為衫身上的鬥篷“真想出去,就跟我走。”

眼前的人看起來真摯、實心,不似作偽,雲為衫捏了捏手裡的麵具,猶豫了一下,小跑著跟上了他。

麵具被雲為衫係在腰間,她跟著宮子羽走進巷子,卻發現儘頭是個死胡同,其他姑娘正聚集在牆根小聲議論著,惶惶不安。

金繁看見兩人回來,迎上去,壓低聲音“你跑哪兒去了!我一回頭你就不見了,你真是亂來!這裡麵可是有刺客在,萬一——”

宮子羽打斷他“你想多了,無鋒刺客好不容易潛進來,怎麼可能是來殺我的?為了乾掉我這麼一個遊手好閒之人而暴露自己,無鋒血虧!”

這倒頗有幾分道理,金繁無法反駁。

宮子羽走到牆邊,舉起雙手將兩塊深色的磚瓦一起按下,牆麵轟然朝一邊退開,一條幽暗的密道出現在牆後。

這竟是進出宮門的暗道?雲為衫暗中觀察著牆麵的結構。

宮子羽轉身,看著新娘們說道“這條密道可以通往舊塵山穀之外,隻是其中機關重重,你們自己小心了——”

他話未說完,一個清冷帶著挑釁的聲音就在眾人身後響起。

“宮子羽,你不是送人給我試藥嘛,怎麼帶到這兒來了?”

金繁麵色發白,對著那方行禮“徵公子……”

所有新娘詫異地聞聲抬頭,牆道上方,一個清瘦的少年身影站立在屋頂之上。

宮遠徵背手站在屋頂上。烏雲不知何時散開了,朗月繁星在他身後,夜風撩起了他黑色的錦緞長袍,上麵金色的刺繡仿佛黑色潭水裡遊動的數尾金鱗,在夜裡透出細細碎光,他腰上還彆著一個暗器囊袋。

這少年是宮門徵宮的三少爺,年紀小,地位高,一身的盛氣淩人。隻見他膚色很蒼白,眼尾狹長,眉眼間帶著一種厭世而陰沉的冷漠,和他年輕稚氣的麵容格外違和。

宮子羽似與那人不對付,冷言冷語道“我隻是奉少主命令行事,不需要向你彙報。”

宮遠徵也不與他客氣,反嗆道“你是奉命行事還是假傳指令,你自己心裡有數。”

說著,宮遠徵不可一世地冷笑,從屋頂跳下,看得出他輕功很好,金光流燦的衣袂甚至沒拂起輕塵。

宮子羽臉色一變,立刻衝新娘們大喊“進去!”

言畢,宮子羽騰空而起,朝空中的宮遠徵而去。

還不待新娘們跑進通道,宮遠徵一摸腰間,輕輕一彈指,一枚暗器從他手中飛出,擊中了牆麵的一塊深色磚瓦,打開的牆麵立刻合了起來。

轟隆一聲,所有人的腳步驟停,發出驚呼。

宮遠徵淩空借力,再次掏出一枚暗器,擲向新娘們,伴隨著爆炸的聲響,空中揚起了一片毒粉。

雲為衫捂住口鼻,小聲提醒“小心!”

上官淺、雲為衫和鄭南衣同時抬起衣袖遮蓋麵容,屏住呼吸,其餘的新娘則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發出陣陣尖叫。可惜,就算遮蓋了口鼻,也隻是徒勞,毒霧擴散很快,新娘們籠罩在詭異的毒粉中,開始咳嗽起來。

另一邊,宮子羽與宮遠徵交手,然而加上金繁,兩人都不是宮遠徵的對手。

幾個回合下來,宮子羽一直在挨揍。

衣袖甩得獵獵作響,宮遠徵動作乾脆而迅疾,又一次拳背打在宮子羽的胸口上,宮子羽趁勢拉住宮遠徵的衣領,把他拽向自己。

宮子羽用新娘們聽不見的聲音在他耳邊說“我沒有要放她們走,設的局而已!”

宮遠徵往後退了半步,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宮子羽堅定而認真的眼神,笑了。

“設局?有意思。我還以為宮門內最有名的紈絝隻會牌局。”

隨即,宮遠徵手上更淩厲的招式朝宮子羽攻去。

“那我就陪你演得更逼真些!”

宮子羽臉色突變“你彆弄錯!”

“我沒弄錯,我隻是將錯就錯而已。”

宮子羽感受到宮遠徵借機下狠手,對自己毫不留情。

金繁站在宮子羽身前提醒“公子小心。”

眼前纏鬥的三道人影變得越來越模糊。雲為衫雖然屏住呼吸,用袖子掩麵,然而毒粉可以透進皮膚,她發現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背皮膚開始發紫,視線也變得不清晰。

雲為衫心裡一沉,她抬眼看了看鄭南衣,隻見鄭南衣的目光牢牢地盯著宮子羽。

宮門出口被封堵,所有新娘都縮進牆角,都已經呈現中毒的症狀,有的更是搖晃著倒地。上官淺看著自己發黑的手背,在角落瑟瑟發抖,害怕得不斷落淚。

雲為衫飛快地思考著應對之策。

宮遠徵的手刀快如閃電,快切到宮子羽的喉結的時候,被金繁用力震開了。這讓宮遠徵有些驚訝,他停下了淩厲的攻勢,得以喘息的宮子羽眼睛掃過一片慘狀的新娘。

宮子羽怒意翻湧,瞪向宮遠徵“她們可都是待選新娘,你這麼做,也太不計後果了!”

宮遠徵嘖嘖兩聲“果然是最憐香惜玉的羽公子,可她們中間混進了無鋒細作,就該全部處死。”他抬眼看向新娘們,“她們已經中毒,沒有我的解藥,就乖乖等死吧。”

新娘們聽見宮遠徵這麼說,紛紛露出絕望的表情,哭泣聲不斷。

雲為衫看著皮膚越來越嚴重的中毒跡象,皺了皺眉。她不能坐以待斃,於是悄悄摘下頭上的一支發簪藏在衣袖內,轉向得意的宮遠徵,悄然向他身後靠近。

她正準備出手,一隻發黑的手突然伸過來,扯住了她的衣袖,將她拉得跌坐在地。

受驚的雲為衫回頭,發現竟是蜷縮在牆角正哭得梨花帶雨的上官淺。

上官淺似是無意而為“我們真的都會死嗎?我害怕……”

雲為衫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還在猶疑,就突然看見鄭南衣邊哭邊喊著從人群裡起身,不管不顧地衝向打鬥中的宮子羽三人。

鄭南衣哭道“我還不想死啊!救救我!救救我……”

宮子羽心裡一軟,扶住跌跌撞撞的鄭南衣,他還沒反應過來,原本一臉驚恐的鄭南衣瞬間出手,動作詭譎,迅猛無比。錯愕之下,宮子羽已經被她扣住了喉嚨。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一時間停止了慘叫和紛亂。

金繁大喊“你乾什麼?!”他提刀在手,滿懷戒備地看著鄭南衣。宮子羽一動不動。

果然,鄭南衣是暗鬼。

而宮遠徵則露出了毫不意外的表情“恭喜你設局成功,蟲子入網了。”

聞聲,雲為衫甚是僥幸,原來這是一個局。

鄭南衣露出真麵目,碧玉似的笑容早已變成了刺客的殺戮氣勢,她半挑眉眼,手指牢牢掐住宮子羽,厲聲對宮遠徵說“拿解藥來換他的命。”

宮遠徵不疾不徐“你可以試試,是他先死還是你先死。”

鄭南衣不解“你說什——”

還不待她話音落下,宮遠徵手指一動,宮子羽和鄭南衣的膝蓋同時被一顆小石子打中,兩人吃痛得跪下,鄭南衣被這意外打亂,手下意識地鬆開了宮子羽。

與此同時,一個人影從屋頂飛身而下,黑影帶著壓迫之勢上前,掠過宮子羽,將他推到金繁身邊。

等宮子羽看清來人,便高興地叫“哥!”

鄭南衣並不甘心,從地上一躍而起。宮喚羽武功高強,招式淩厲,打得鄭南衣難以還擊,不過幾招之內就將鄭南衣製服,一掌震飛。

雲為衫看著那一抹紅衣在森然的月色下被擊落,身軀無力地倒在一旁,嘴角滲出鮮血,睜著不肯屈服的眼睛,最後昏死過去。

宮喚羽看著昏迷的鄭南衣,命令道“帶走。”

他帶來的侍衛一擁而出,將鄭南衣拖了下去。

人群安靜了下來,新娘們遭受連番變故,還中了毒,大部分已經東倒西歪,隻剩下一些懨懨之聲。雲為衫的氣息不穩,但她心裡鬆了一口氣,既然宮門抓住了鄭南衣,想必此刻她們已經安全。她不由得側目看向宮喚羽,這人與宮子羽和宮遠徵都不同,氣定神閒,指揮若定,臉上雖溫潤、平靜,而眼底深沉,可見鋒芒。雲為衫不敢在他麵前露出任何端倪,裝作體力不支,倒在人群裡。

宮喚羽卻一眼看見了人群裡的雲為衫,隻見她腰後彆著宮子羽的麵具,這讓他略有疑色,可並未說什麼。

然後,宮喚羽看了看地上擊中宮子羽和鄭南衣膝蓋的那兩顆石子,轉而麵向宮遠徵“遠徵弟弟,你莽撞了。”

宮遠徵行禮“少主,我隻是救子羽哥哥心切。膝下穴位連通手肘,手肘發麻的情況下,子羽哥哥應該會平安無事的。而且子羽哥哥設局心切,我不能白費了他的苦心啊。這不成功抓到了嗎?”他精通穴位與藥理,明明夾帶私人恩怨,卻讓人挑不出錯處。

宮子羽最討厭這一點,瞪著宮遠徵“胡說!你剛明明對我下了殺手!”

宮喚羽打斷兩人“遠徵弟弟,下次不要這麼魯莽。”

宮遠徵麵上的得意之色一閃而過,他笑著低頭應道“是,少主。”

一夜過去,天漸漸亮起,山穀中的濃霧在日照下變淡,鳥叫聲從古林中傳來,一個仆人用竹竿挑著一個紅色燈籠往屋簷上掛。

宮子羽睡了個安心覺,醒來後推開房間大門,走到庭院裡。早晨的空氣冷冽但清新,帶著山穀森林的百年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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