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元年六月中旬,大齊兵部侍郎馬士英、翰林院編修侯詢奉旨南下,在衛兵林宇、魏昭等人的保護下,離開沈陽,啟程前往南京,通過賄賂言官,彈劾劉宗周,以求暫緩明軍北伐攻勢。
他們先由遼東半島乘船渡海,抵達山東登州。
登州各地守軍紛紛向臨清靠攏,抱團求生,隻留下一座座空城。
失去齊軍守衛,登萊一帶,盜匪橫行,陝西流賊和本地響馬裹挾在一起,漫無目的殺人搶劫。
六月三十日,馬士英一行人離開登州,趕赴文登縣城。
文登是開原軍在山東最早的幾個據點之一,馬士英和林宇對這座城頗有感情。
感情歸感情,文登已成人間地獄。
正午時分,他們藏在東門郊外的草叢中,舉目眺望兩裡之外的文登縣城。
馬士英舉起望遠鏡,看了一會兒,雙手已經開始忍不住顫抖。
魏昭接過遠鏡,對著城中滾滾升騰的濃煙,隻見濃煙底下的街道上,四處奔跑著百姓,女人們夾雜在人群中驚慌哭喊,衣服淩亂不堪,一群衙役護著個文官對著衝上來的流賊亂砍亂殺····
一隊隊的從淮揚北上的響馬盜匪,剽悍如風,他們躍馬跨過護城河浮橋,衝上南北大街,一邊搶掠,一邊大聲喊叫,不時有操著陝西口音的流賊加入其中。
“天殺的流賊,禍害完天津衛,又來禍害山東了,”
魏昭拔出雁翎刀,要不是馬士英攔著,這位津門第一刀便要立即衝殺進去。
“敵眾我寡,就去送死了,”
馬士英回頭看了眼侯詢,對博聞強識的編修問道
“若穀(侯詢字)兄,文登縣知縣是誰?”
侯詢不假思索道“乃是先前的文登參將,泰昌元年剿滅聞香教時立了功,一直留在文登,皇帝登基後,欽命他做文登知縣,上任不過才兩個月吧。”
“陳新?”
“對,是這武夫。”
馬士英對陳新有些印象,不過記不清人長什麼樣子了。
這三個月他都在庫頁島上和羅刹鬼交涉,險些丟了性命,連康應乾成為大齊首相都不知道,更彆說什麼文登知縣。
馬士英抬頭望向文登縣衙所在位置,此時已被滾滾黑煙覆蓋,眼前不禁浮現出武定皇帝駐守文登縣衙,運籌帷幄,平定聞香教叛亂的畫麵。
他揮了揮手,不去想這些往事,馬士英和康應乾性情相近,都是完全合格的政治動物,隻是馬侍郎沒有祖傳的金剛散,對女色也不是很上緊。
“那便讓陳大人自求多福吧,但願他能活著回到旅順,本官早就說過,這山東的官不好當,不好當,這廝放著遼東軍官不做,非要來文登縣種田······”
馬士英對著滿城烽煙感慨了一番,流下了兩顆鱷魚眼淚。
揮手招呼眾人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他們隻有五個衛兵,除了林宇魏超,剩下的三個還是新兵,這樣顯然不是城中千把號流賊對手,搞不好還會把自己折在這裡。
大家都知道這個道理,紛紛灑淚離去。
隻有林宇像個雕像呆呆站著不動,魏昭知道大個子想衝進去救那個什麼知縣陳新,於是在旁勸道
“林兄弟,走吧,咱還有大事要做!這山東丟了便丟了,以後還能奪回來,要是再耽擱,遼東也要丟了!”
林宇沉默不語,最後點了點頭,跟上眾人,離開官道,沿著小路繼續前行。
他們由文登折向西南,距離臨清越近,沿途出現的敵人也越來越多,對麵打著各式旗號,有劉督師麾下的標兵營,有左良玉指揮的南直隸兵,還有豪強馬洪起的河南兵和吳三桂的遼西兵。
此外,便是從北直隸各地流竄進入山東的陝西流賊和本地響馬鄉勇。
亂兵們像剃刀一樣,仔梳理著這片鄉村城鎮,他們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劫掠百姓,劫掠的東西,從最開始的金銀首飾糧食布匹雞鴨魚肉,到後麵的破衣爛衫木材瓦礫,最後趕到的亂兵見隻剩下光禿禿的地基(房梁已經被拆掉做楯車、磚石被拆掉填壕),再也搶不到任何東西,隻好把隻剩一條褲子的百姓一一殺死。
馬士英等人小心避開這些亂兵,遇上成群的小股人馬,林宇和魏昭便會毫不留情把他們全部殺死,一個不留。
魏昭的東家,楊鎬楊首輔被流賊困死在了京師,林宇的幾個過命兄弟,也都死在流賊手下·····
十二天後,經曆種種磨難,他們終於抵達臨清,臨清現在是關內齊軍堅守的最後據點,用武定皇帝後來的話說“臨清是關內人性的唯一保留地,閃爍著人性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