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賊!
一張漁網飄灑而下,須臾之後,一雙粗糲的大手用力地拖動漁網,將其從水麵下拖拉而起。
漁網內,一條三十多公分的大魚拚命地用腦袋鑽著漁網的小洞。小洞變成了大洞,但是大魚還是沒有能成為漏網之魚。一則是因為漁網的洞仍舊不夠它整個身子穿行而過,二則是因為那雙大手死死地抓住了它。倒是旁邊的一條小魚趁此機會從那個大洞跳了出去,重歸江河湖海。
侯三將手中的大魚和網中剩下的另一條小魚都扔在地上,遺憾地瞥了一眼方才逃走的那條小魚在江中濺出的水花,癟了癟嘴,原本自己的人生還剩三頓飯,正好打了三條魚,一切都剛剛合適,現在少了一條魚,明晚的飯似乎隻能在那艘郵輪上吃了,好像也是天意。
低頭看了看因為扯動漁網而變得黑汙的雙手,侯三走到岸邊,使勁地搓洗一番,卻怎麼也洗不乾淨。
世界是相對公平的,有得必有失,有白必有黑。朱大長洗白了,侯三的雙手卻再也洗不白了。
幾個小時前,他敲暈了一個憨厚熱情的漁民,從漁民的家裡拿走了一些衣物錢糧,還有那張漁網。
要是以前的他,是決計不會敲暈那個遞給他半根紅薯的漁民,盜亦有道,這麼做不厚道。可如今的他什麼也顧不得了,尤其是當他看到那個漁民偷偷摸摸出去打電話,便以為對方是要報警告發他,其實人家隻是和分隔兩地的妻子說了些沒羞沒臊的情話。
長歎一聲,侯三麻利地將兩條魚料理乾淨,用兩根木棍串起,放在火堆上翻來覆去地烤著,又從雪地裡掏出一個先前埋下的土豆,在身上擦了擦,狠狠啃下一口。
啃完一個土豆之後,兩條魚也都烤好了,侯三拿起那條小魚,一點點撕下魚肉放進嘴裡,指了指那條大魚,扭頭看向空空的身旁,“大長,快吃快吃,烤的火候剛剛好,嘎嘣脆!”
沒有人回答他,侯三望著跳動的火苗和腳下的那把土槍,不再言語,隻是默默地撕咬著魚肉,總覺得這裡應該坐著兩個人,眼眶熱熱的,在火光映照下,閃著顆顆晶瑩。
大江的儘頭,是大海。大海的岸邊,是王超。
望著浩渺無邊的大海,王超也覺得此刻這裡應該站著兩個人,這一刻他是真的好難過。
他到如今才明白,自己以為的錯過,在彆人眼裡卻是解脫。不管錦悅在那些結婚請柬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是真情還是假意,都代表著一個意思,他和她又一次要錯過了。
吹了一整夜的海風,他終於想清楚了錦悅沒跟他說這些的原因。如果順利,那兩個蠢賊之前就該把那些大人物的把柄交給了警察,大人物垮台,大人物的兒子跟著遭殃,剩餘的所有資產自然歸到錦悅這個兒媳手上。
如果順利,在醫院那個胡同裡,自己很可能會被侯三開槍打死,而錦悅過往的一切,所有的陰暗麵也將隨之消失,她可以做一個不幸而又幸運的俏寡婦。
王超始終認為自己對於錦悅是不同的,現在卻發現自己在錦悅眼裡和其他男人並沒有什麼區彆。
緊了緊身上的水手製服,王超抱起一個木箱,轉身走向岸邊那一艘巨大的豪華郵輪,他一直覺得感情這種事不用圖一世,隻需要圖一時,就像泰坦尼克號的傑克和羅絲。
在王超進入豪華郵輪之後,同樣身穿水手製服的聶一從另一邊也抱著一個木箱走上了甲板。
這件事他和李俊圖謀已久,卻也不算是很久,在偵探社裡設計謀劃5分鐘,在假王超死去的那一夜又和李俊滿城搜尋原材料,忙活了幾個小時才弄出了這麼一箱。
假麵舞會的事情,張小滿在第一次去綠藤市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畢竟,要籌劃這樣一個盛大的晚會,不可能不提前做準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而一鳴社的偵探最擅長的就是翻牆,高級餐廳的牆,私人會所的牆,還有彆墅莊園的牆。
流星趕月上牆頭,如影隨形入假山。除了假麵舞會的消息,一鳴社的偵探們還帶回了大人物逍遙海外的主意。
擦了擦額頭的細汗,眺望遠方,聶一忽然也覺得此刻站在這裡的應該是兩個人,他知道李俊會走,但真當李俊離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難過了一下。
同樣很難過的,還有提前一天住進郵輪的錦悅和那位大人物,兩人都是因為不僅想要的東西沒有找回來,連找東西的人也沒有回來。
“一條狗養了十幾年,還是有感情的……”郵輪餐廳內,身穿白色襯衫的王法坐在餐桌最前方,端起一杯紅酒,喝了一大口,斜眼看向坐在餐桌最下方的錦悅,淡淡道,“可惜了啊,他其實叫不為,我覺得這名字不吉利,又和警局那個什麼刑偵隊長的名字相似,所以賜給了他一個字,光明偉岸的偉。楊不為變成楊偉,聽起來就順耳多了。”
一身藍色華貴禮服的錦悅也端起酒杯,淺淺地抿了一小口,臉上掛著甜美溫柔的笑容,“誰說不是呢,他在身邊的時候總覺得會一直在,等到這真不在了,心裡卻是空落落的。”
“說明這隻狗舔得你很舒服嘛,”王法砸吧一下嘴巴,“舔狗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哎,都是姓王的,他的命也太不好了一些。”
正當錦悅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身穿白色名貴西裝的青年走了過來,大模大樣地坐在錦悅旁邊的座位上,從兜裡摸出一塊懷表,看了看上麵的指針,呼出一口濁氣,“還是差了兩秒……”
王法皺了皺眉,“我給你取名王圖,是希望你能成就一番王圖霸業,一天天彆隻做些沒名堂的事情,心思多放在正事上麵,東西在誰的手裡打聽到了嗎?”
王圖用叉子叉起一塊烤腸放進嘴裡,懶洋洋道,“在張小滿趕到胡同之前,有一個人從醫院離開了,住院登記用的名字是楊偉一個手下的,人肯定是不對,我找人查了一下監控,雖然看不清麵容,但看身形應該是那兩個蠢賊裡的瘦皮猴。”
錦悅放下酒杯,歎道,“他們兄弟情深,現在豬被人宰了,猴子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巴不得他們趕緊過來,”王圖冷笑一聲,“我這郵輪固若金湯,隻要他敢來,定教他有來無回。”
“低調低調,”王法白了王圖一眼,“我平常是怎麼教育你的?低調做人,高調做事,這樣才不會惹人嫌……他來不來其實對咱們都不緊要,隻要等到明天晚上,這艘郵輪到了公海上,就算他把所有東西都交給警察又能怎麼樣呢?海闊憑魚躍,咱們就是那條漏網之魚。”
王圖伸出三根手指,笑嘻嘻道,“三條!明晚過後咱們就是漂亮國人了,南國的法可管不到漂亮國的公民身上……”眼神貪婪地掃了一眼錦悅的玲瓏曲線,“明晚就是我們的大喜日子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為了這一夜,我花了整整180億美金,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是你相信那個姓陳的話,把錢都轉給了他,跟我可沒關係……”錦悅嘟著嘴道,“我現在都有些後悔了,該不會你們隻有180億美金吧?那我嫁過來豈不是立馬就要變成窮光蛋了?”
“後悔也晚了,”王法哈哈大笑道,“上了我的船,就彆想再下去,安安心心地做我的自家人吧!180億而已,我這些年攢下來的家業可值很多個180億,你這輩子都花不完。”
錦悅嬌羞地笑了笑,再次端起酒杯,遙遙地敬向王法,語氣柔媚道,“那我們就是天生的一家人……”
王法和王圖也都一起舉杯,灑然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酒過三巡之後,錦悅佯裝不勝酒力的模樣揉了揉太陽穴,站起身來,向王法和王圖告罪一聲,轉身朝著自己的艙房走去。
王圖扭頭看了一眼錦悅搖曳的身姿,咽了咽口水,拿起桌上的一塊白布,擦了擦嘴,臉上泛起異樣的潮紅,起身挺立,“爸,我去看看她……省得她一不小心掉進海裡,被大水衝跑了。”
“你啊,怎麼就這麼沒出息呢,”王法搖頭歎息一聲,“色字頭上一把刀,當心彆在陰溝裡翻了船!這方麵真是一點都不像我,難不成當初我在醫院裡抱錯孩子了?”
“我覺得還是像的……”王圖舔了舔嘴唇,嬉皮笑臉道,“若是您真的不好色,又怎麼會有我呢。爸,你放心吧,我這艘船賊大,翻不了。”
王法頓時嗆了一下,喝了一口紅酒,揮揮手道,“去吧去吧,悠著點,彆把溝衝壞了,她明晚還有大用,不能死在今晚,也不能死在床上,明白嗎?”
“明白!”王圖正了正自己身上的西裝,快步追向錦悅,一本正經道,“您放心,我在漂亮國留學了那麼多年,已經學文明了……”
走在前麵的錦悅回頭望了一眼追向自己的王圖,眼底閃過一絲陰毒,加快腳步走進自己的艙房,順手把門反鎖上,從行李箱裡取出兩瓶紅酒,看了一眼瓶底的標記,將有綠色標記的紅酒打開,取出兩個高腳酒杯,倒滿紅酒放在茶幾上。
聽著門口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錦悅急忙從兜裡摸出一個注射器,將注射器的針頭插進另一瓶有紅色標記的紅酒裡,推動針筒,待到藥物全部融進紅酒裡,拔出注射器,打開窗戶將注射器扔向大海。
而後迅速來到門口,錦悅打開房門,故作懵懂地看向醉醺醺的王圖,撅著嘴問道,“有什麼事嗎?”
“我還以為你不會開門呢……”王圖突地吻在錦悅的唇上,一把將錦悅摟進自己懷裡,“當然有事,還是人生大事!”
嘭地一聲,房門被王圖隨手關上,片刻之後,艙房內響起了有節奏的嘎吱聲……
而在錦悅的艙房之下,身穿水手製服的王超看了一眼設備艙內正在做著活塞運動的蒸汽裝置,又看了一眼頭頂因為上麵艙房裡的活塞運動而搖晃不定的吊燈,麵色鐵青地走到一個木箱前,打開上麵的蓋板,將上層的幾瓶紅酒挪開,取出幾個纏著紅紅綠綠電線的定時炸彈,開始像幽靈一般遊蕩在郵輪的各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