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說話的聲音開始顫抖了起來,“因為我也有罪啊!”
沈妤猛地朝他看去,鬼雄的臉上已布滿了淚痕。
“他們運出來的糧食,我們就幫忙運去各地,交給崔氏的鋪子倒賣,起初我們並不知道運的是什麼東西,我隻知道運了這些東西,可以讓山上的人吃上飯。”
“後來發現了,晚啦,晚啦,上了這條賊船就下不去了,那些人站得太高了,戶部尚書,齊昌知州,還有皇子,我拿什麼和他們鬥?”
“我就是靠著和他們同流合汙,養活了山上的五百多口人,如今山上一千三百二十六口人,都喝過百姓和戰士的血,可我們隻是想活命而已。”
鬼雄雙目通紅,“我有罪,但山上的老弱婦孺,還有沒有參與過此事的人他們無罪,這條老命你要就拿去。”
“還請大人饒過我山上的老弱婦孺們。”
鬼雄雙膝跪地,額頭重重地磕在了這塊貧瘠的土地上。
沈妤望著天邊的浮雲,她感覺自己像是落葉卷入了命運的渦流,浮浮又沉沉,卻離岸越來越遠。
這世道何其滄涼,她憑著一個“韌”字走到了如今,可何為正何為邪?她分不清了。
過了許久,又像是隻過了一瞬息。
沈妤緩緩開口:“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和我一同進京。”
“去做什麼?”
“去掀開這亂世的最後一層皮。”
沈妤帶著鬼雄回到駐地,但如何安排成了難題,正思索著,蕭川在帳外求見。
沈妤思索片刻,說:“進來吧。”
蕭川掀了簾子進帳。
帳中不止沈妤一人,還有兩名近衛,以及鬼雄父子。
蕭川的目光隻略微在鬼雄父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對沈妤道:“屬下有錯。”
“什麼錯?”沈妤坐在案後看著蕭川。
蕭川單膝往地上一跪,“屬下違抗大人的命令,擔心大人安危,於是擅自跟去了鷸子山西南十裡處。”
帳內鴉雀無聲。
沈妤看著蕭川,不是擔心安危,是不信任她這個人才對吧。
蕭川垂頭不言,沈妤看了他半晌,忽然誇讚道:“你匿息的功夫了得。”
那地方四麵都是平壩,難以藏匿,她和近衛竟都沒發現他。
蕭川道:“屬下從前在蕭家軍中做斥候。”
“怪不得。”沈妤微微頷首,“可你不去赤河上前線,反倒在京中領差,這是為為什麼?”
斥候聽目力超群,還需要深入敵後搜集情報,隱蔽、脫身、偽裝等技能不在話下,要培養出一個優秀的斥候十分難得。
蕭川沉默了很久才抬起頭來,“我……我早些年在軍中犯了事。”
“什麼事?”
“我曾放走了兩名南倭人。”
蕭川說完忙抬起頭,“是兩名婦孺,我實在是不忍心。”
軍紀就是軍紀,不論放走的什麼人,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蕭家已手下留情了,怪不得這些年將他放在了京中,隻混了七品的五城兵馬副指揮。
“大人是不是在憂心要怎麼安排他們?”
沈妤並不意外,既然他追去偷聽到了,那應該也大致知道了怎麼一回事。
蕭川接著說:“我知道大人並不信任我,這也正常,但有些話我要講,我蕭家軍也是把腦袋係在褲腰帶上賣命過來的,最煩朝廷黨爭,那些文官們鬥來鬥去,卻把老子們當犧牲品。”
蕭川說得憤慨,壓根沒注意到自己帶了些平日的口頭語。
沈妤在軍中呆了那麼些年,早就聽習慣了,“起來,坐下說。”
蕭川起身道:“我剛才想過了,咱們這一趟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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