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晚上涼了些。隱隱約約之中,還能感受到空氣之中的濕氣。耳邊,漸漸轉弱的蟲鳴,還有鳥啼。
皓月之下,朱允熥與宋忠兩個身影,一前一後,出了陰森森的詔獄。
朱允熥貪婪的深吸一口氣,鼻腔、胸口,積鬱了一下午的血腥之氣,終於是能得到舒解。一股涼嗖嗖的,鑽進胸口,朱允熥甚至於有些貪戀。
胸口的舒適,卻不能換來耳朵根的清淨。
“臣下午派人去查,這個周楷、於都,同那高翰往來不少。三人曾同在禮部為官,後高翰先去了戶部。至於朱年廣,他們雖同為洪科進士,可朱年廣卻因為不懂官場上的規矩,進步緩慢。”
“什麼規矩?”
所謂規矩,那便是在入朝為官時,有沒有給當時如日中天的汪廣洋送銀子。
送得多了,升的自然也就快了。
至於那些沒送的,或者是送的少的,則是被晾在一邊。汪廣洋也實在是抽不出功夫來搭理他們。
這樣的手段,雖有違《大明律》,卻一直未受到處罰。
直到,胡惟庸把手伸到了朱元璋的口袋裡。而等待胡惟庸與汪廣洋的,便是被連根拔起。
“如此說來,這兩人也算是胡惟庸一黨了?”
宋忠笑道,“殿下,您也太看得起這兩人了。這兩人也就現在有些本事,可放在胡惟庸、汪廣洋那時候,不過是個小嘍嘍。胡惟庸,自始至終,恐怕也未正眼瞧過這兩人。”
也正是因為過於邊緣化,所以在洪武十三年的那一次的胡惟庸案中,周楷、於都得以幸免。
所查、所涉及人數之多,在上報時,毛鑲也是膽戰心驚。
要知道,從古至今,還沒有如此大規模的“叛黨”。最為重要的是,那時候的毛鑲,還摸不清朱元璋的想法。
“那這兩人,也算是落網之魚了。”
朱允熥眨著眼睛,盯住模糊不清的樹影,喃喃開口,“那這個朱年廣呢,其人如何。”
“朱年廣家中有一老母,年已八旬。每日下朝,朱年廣還得把自己的老母親,親自背到院子裡曬太陽。朱母愛吃雞蛋,可又吃不得涼的。每次雞蛋煮熟,朱年廣就揣進自己的懷裡。時間久了,朱年廣的胸口,被活生生燙出疤痕來。”
“以孝治國,何如,當如所述而天下之善為之。”
孝道,在朱元璋這裡,總是有用的。
胡惟庸一案中,刑部給事中範寧本應問斬。卻因其有家中雙親要養,故而隻是罷官為民,三世不得科舉。
“聽著,那此人倒是不差。”
朱允熥的心裡,有了自己的計較。他坐在水池旁的虯石上,一隻手撐住下巴,“先不要打草驚蛇,讓他們仨一塊兒審著。”
“中間,出了任何岔子,你都不要過問。任憑他們三個,隨便去折騰。審出來了,合乎律法,那便罷了。若是不合乎律法,孤就要拿他們的人頭告誡天下。到那時候,你再把朱年廣帶到孤這兒來。”
與彆處不同,福州大營,多為水師。平日裡,主要是防範倭寇。除此之外,幾乎沒什麼事。
福州大營的守將,是已故蔡國公張德勝幼弟張德保。兄弟兩人,素習水戰。張德勝曾主巢湖水師,力
旁邊的婦人,哭著跑過來,抱住胡彬,“這位官爺,您彆打了。今兒下午,老爺派人出去,抓了一老一
為嚴肅軍中綱紀,朱元璋下嚴旨,軍中不得賭博,違者軍法處置。雖然如此,各大營之中,賭博仍然不少。
“這哪裡是打仗的樣子。”進福州水師大營,毛鑲啐了一口。兵容渙散,全無戰意。
毛鑲按住張德保的手,冷聲說道,“張德保,平日裡你如何,我不去管。可今日,由不得你亂來了。”
“人?丟進海裡了,難不成,我還要管他飯不成。”一條人命,張德保絲毫不在意。
兒呆著吧,我去請吳王殿下來。你要是能跑,你就跑。你大可以試試,是你兩條腿快,還是皇爺的刀快。”
李景隆趕緊扶著朱允熥坐下,“殿下,您消消氣,不至於為兩個百姓,氣壞了身子。福州水師大營的
朱允熥幾乎咬碎牙根,“把他拿了,丟進詔獄裡去。孤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是福州抵禦倭寇的第一道防線,第二道就是土牆之內的福州水師大營。這是全城百姓的一直卡倚仗
分沉重。朱允熥敬重將士們,可到了這福州水師大營時,他似乎看到了未來大明朝無仗可打時,這些慵兵殘將。
是朱允熥點名要的人,卻被他推進了海裡。跪下時,張德保的心裡,仍然想著,如何給自己開脫。
靠近大海,空氣都透著鹹鹹的味道。除此之外,還有汗臭味,以及兵器上鏽斑的味道。
十三年之後,倭賊就不咋來福建了。海上風大,倭賊又繞不開信國公。得皇爺保佑,福州無戰事,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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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點點頭,順手一指,“這人,你認得吧。昨兒,他還派人到了這兒,給你送兩個人過來。”
上,“三爺,臣知罪,可臣也是被蒙蔽的。這狗羔子,把人帶來時,口口聲聲說,這老頭是他家的家奴,讓
一聽有旨意,張德保連忙鬆開,趴在地上,高呼著,“臣,福州水師大營參將張德保接旨。”
左右是幾匹戰馬,雖是水師,卻也離不開戰馬,撐撐門麵。幾匹馬,低著頭,在槽中吃草。臃腫的身子,
這頭驢,靜靜的站著,一動不動。即便是有人拿來了草料,它也好似什麼也沒見著。
李景隆豎起一根手指,指著那驢,“大明律,佃戶交朝廷的農稅,是要比尋常百姓家,少交些許丁稅的。”
歡愉了一夜,腰背酸痛。坐在柔軟的轎子裡,才覺得放鬆許多。一個長嗝兒,轎子裡儘是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