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道衍所謂的“薑聖”,現在又有夏原吉“薑師”,也不知道這個聲音聽起來年紀輕輕的薑星火,為何會有如此之大的人格魅力。
說實在的,鄭賜一開始還以為這個能讓皇帝如此重視的人物,會是一個薑子牙那般的存在。
可實在沒想到,聽起來竟是這般年輕。
這不由地讓他的心中,浮出了幾分輕視的念頭。
“怕還是個不懂廟堂的年輕人也不對,若是謫仙人,恐怕未見得是實際年齡這般大。”
不過鄭賜雖然附和朱棣,卻不是個信鬼神之說的。
因此,鄭賜的心中,更願意相信,薑星火是個青年臥龍那般的人物,但也僅僅是才華天縱,若論起廟堂手段來,恐怕遠遠不如他這種老官僚。
這便是其人既不願意相信,他非常在意的皇帝,會重視一個無能之輩那會讓拚命舔的他顯得更無能。
但同樣也不願意相信,自己跟薑星火相比,是一無是處的。
所以,鄭賜勉強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強項。
且不提鄭賜這邊心思轉動,黃福向夏原吉問道“那夏尚書認為,既然不是這四種辦法,又非是我所提出的抑製兼並的老對策,解決人地矛盾的路子又在哪呢?”
“我不知道。”
夏原吉搖了搖頭,很坦率地答道。
黃福見狀稍有錯愕。
夏原吉這是什麼意思?逗他玩呢?
“雖然我不清楚。”不過夏原吉馬上說道“但是既然薑師說了,農業國與工業國有著想象力難以企及的差距,那麼我認為解決人地矛盾問題的答案所在,應該就落在這個‘工業國’上了。”
看著對薑星火幾乎有一種盲目崇拜的夏原吉,黃福蹙著眉,有些費解。
黃福跟鄭賜一樣,到了這般高位,又不信鬼神,自然是不相信薑星火是所謂的謫仙人。
中老年人都是這般固執,三觀早已定型,很難被改變,更何況是身居高位的尚書道衍和夏原吉那種,屬於觸動心靈被感化的特殊情況。
但即便黃福不相信薑星火是謫仙人,黃福也不得不承認,薑星火此人,當然是有本事、有見識的。
可即便如此,又憑什麼能憑空創造出一套東西,從“治標”的角度解決人地矛盾這個兩千年來都未曾有人解決過的難題呢?
須知道,曆朝曆代無數名臣,麵對人地矛盾這個問題,給出的答案幾乎都是“抑製兼並”。
要麼就是王莽那種開曆史倒車,從剛才所提的“廢除田地獨有製、廢除租佃關係、向外擴張田地、對內減少人口”四個注定失敗的方麵下功夫。
如果有比“抑製兼並”更好的辦法,為什麼會沒人想出來?
所以,這個千古難題,絕不可能有解!
黃福在心中如是想到。
當然,黃福也不是沒有想過,薑星火提出了那麼多的驚世之策,或許真的有辦法解決人地矛盾?
但這種念頭,也隻是在他的心裡一閃而逝罷了。
畢竟黃福從來都沒有聽過薑星火講課,光是皇帝的重視,還不足以讓這位治政能力卓越的帝國高官盲目信服。
到了他這個位置,做任何事情都更願意相信自己的判斷。
“這種事情雖然不可能有解決辦法,可總歸是能扯出來幾點的不過,說出來倒也罷了,若是薑星火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想來皇帝陛下的臉色也會很有趣吧,畢竟是陛下帶著我們大張旗鼓地過來詔獄裡聽課。”黃福心頭想到。
見黃福低頭不語,夏原吉也曉得自己說服不了對方,然而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黃福這種思維定型的老頑固,若是輕易便相信了才是怪事。
夏原吉看了一眼坐的筆直的鄭賜,心中想道“恐怕鄭尚書也是表麵信服陛下所言薑師的能力,心中也很不服氣吧”
而就在這時,夏原吉的目光,卻在半空中跟皇帝撞上了。
朱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夏原吉也馬上秒懂了皇帝的意思。
——現在你們可以使勁質疑,質疑的越狠,待會兒打臉的時候越疼。
越是循規蹈矩、有理有據的質疑,在薑星火那天馬行空的解題思路麵前,都會變得笨拙而可笑。
就仿佛李白未曾問世前,人們不知道,詩所表達的想象力究竟可以達到何等奇偉壯麗的境地一般。
而此時的薑星火,也果然沒有辜負朱棣和夏原吉的期望。
一開口,就是直指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