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局誅十族朱棣求我當國師薑星火朱棣!
大明自廣西布政使司出發的東路軍可謂是勢如破竹,接連攻克坡壘、隘留、雞翎三關,殺的安南守軍潰不成軍,兵鋒直指富良江。
而西路軍的進度同樣也不慢,至少薑星火從西平侯沐晟給朝廷遞上的軍報來看,似乎是不慢的
“臣西平侯沐晟等由蒙自縣而進兵,經野蒲蠻而取道,所過林莽,跋涉崎嶇,都指揮陳叡等奪取猛烈關,而賊徒驚潰;同知俞讓等攻欄花隘,而蠻卒擒夷;仙遊關望風皆靡,亦貫珠而築壘,仍刊木以造舟。”
這麼一看,同樣是連克三關,局麵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啊!
但還在養病的成國公朱能,依舊閉著眼睛就指出了問題所在“這走的是小路,所謂猛烈關、欄花隘、仙遊關雲雲,怕是根本沒人防守的。”
薑星火手裡沒堪輿圖參考著來看,自然不如做足了準備功課的朱能,於是又翻出了西路軍副統帥豐城侯李彬的奏報,來對比著參考。
朱能的氣色已經好了不少,但畢竟是大病初愈,所以此時還是在家裡躺著,每日窮極無聊,而朱棣又讓他好好休息,不許那些粗鄙武夫前來打擾他,更不許給朱能任何任務,生怕給朱能又整個輕病轉重病,還好有薑星火來給他看病,方才有個說話的。
至於薑星火會不會看病
反正繼“化肥仙人”以後,“神醫”的名號也開始流傳了。
“遂以都督、都指揮徐孫、孔等,先領精兵,突出宣光江口,攻殺賊眾,尋奪澳湯等沙。臣彬(豐城侯李彬)複相度其上遊可計圖而潛取,乃親率都督程達、指揮宋頤等,夜中潛船銜枚,間道而出,乘時擊賊,縱火焚舟,始奪富良江麵。”
“此戰,沂流合擊,船觸首尾相接;鏖戰及捕,波濤上下為赤。我擊沙灘而布陣,賊驚上天之飛來。遂尋徑路以進師,同對敵而結壘,惟多邦城之險隘,實三帶江之襟喉,備禦甚嚴,攻取宜需謹慎。”
平心而論,戰報從閱讀者的角度來看,寫的不錯。
文采斐然,駢句都用上了,充分用文筆展示了大明天兵天將的威武,就是不知道是哪個文士的手筆。
但戰報這種東西嘛,尤其是潤色過的戰報,涉及到將領們的根本利益之所在,一般都是大敗潤成小敗,小勝潤成大勝當然了,更離譜的也有,全靠想象力。
所以,若是沒有個自帶火眼金睛的行家裡手,來結合各種情況解讀,尋常人怕是就真被蒙混過去了。
靠在床上的朱能沉吟了片刻,腦海中大約是浮現出了安南的堪輿圖,隨後用手指點著戰報說道“豐城侯李彬和西平侯沐晟一開始就分兵了,走的不是一路。”
經過朱能的解釋,薑星火大約明白了西路軍的行軍路線。
西平侯沐晟的主力應該是走的宣光江口,自宣光江口沿紅河逆流而上;豐城侯李彬等人所率的偏師,應是沿著清江上遊的小路進抵至紅河。
雙方通過兩翼夾擊的方式打敗了在此地戒備駐守的安南軍,然後西路軍全軍渡江到紅河南岸地區,豐城侯和西平侯溝通後,各自給朝廷寫了奏報。
朱能的麵色有些古怪“簡而言之,西路軍沒遇到什麼阻礙。”
薑星火問道“那依成國公之見,安南軍放西路軍進來,又是什麼意思呢?”
其實他心中已經隱約有了猜測了,但軍事上的事情,跟朱能探討印證一下倒也無妨。
“死守富良江。”
朱能被薑星火救了一命,態度自然是跟從前天差地彆,此時樂嗬嗬地說道“國師不妨往下翻翻,應該還有奏報。”
薑星火依言而行,果真又翻出了一份,這是東西路軍聯合遞交給朝廷的軍報。
“賊恃偽東都及宣江、洮江、迤江、富良江以為固。乃自三江府迤江南岸傘圓山,循富良江南岸東下至寧江,又於富良江北岸,循海潮江、希江、麻牢江,至盤灘困枚山,緣江樹柵。”
“多邦隘增築土城,規模巨大,而城柵相連巨百餘裡,賊儘發江北諸府州民數十萬供給轉運,驅老幼婦女以填土石。”
“賊又於富良江南岸,緣江置水寨,儘取國中船艦列於水寨內,而諸江海口俱下捍木,以防攻擊,賊之東都守備亦嚴,時列象陣步隊於城柵內,賊眾水陸號七百萬。”
七百萬,也就逗個樂,全安南人口加起來都沒有七百萬。
但安南國把所有主力,也就是將近二十萬的戰兵、輔兵,以及數十萬民夫,沿著富良江嚴防死守,卻是毫無疑問的。
從軍報中可以清晰地看出來,安南人做的準備工作很足,富良江防線以諒山多邦城為核心,然後三條河流像是三條魷魚的爪子一樣甩出來,沿途到處都是防禦。
同時,安南人不僅堵塞了出海口,還在在多邦城以南建立規模巨大的水寨,把所有軍艦都集中在了一起,從而形成了絕對的水上優勢。
富良江可不是什麼小江小河,水麵寬度和水流速度都相當驚人,入海口被堵塞,大明的水師無法溯江而上,而大明沒有治水權,二十萬大軍拿什麼渡江?
他指著薑星火手裡的匣子和剛才挑選出來的軍報。
“強攻富良江一線必然損失巨大,如果隻是兵力上的損失,大明還能承受得起,但怕的就是拖延下去曠日持久征安南是拖不得的。”
“是啊,征安南是拖不得的。”
薑星火同樣意味莫名說道。
江南工場區的產能已經快要爆了,如果不能迅速拿下安南,把商品傾銷出去換回資金,對於戶部墊付的款子來說無疑是一個不小的壓力,而這種軍事與經濟循環交替的對外戰爭模式同樣也是一種新的嘗試,薑星火用自己一直以來積累的信譽做擔保才說服了朱棣,這時候是要見到成效的。
而對於朱棣來說,他的煩惱隻多不少,也同樣不希望征安南拖延下去。
畢竟帖木兒東征的威脅是始終存在的,就像是一柄懸在腦袋上的利刃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落下
兩人又翻了翻軍報,張輔和柳升等人的軍報,詳細介紹了新式武器、新式戰術在經曆第一次實戰後發揮的作用,看的倒是讓人心情愉悅了起來。
“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看完軍報,朱能主動說道“京營軍改的事情,還有把海軍從水師裡劃撥出來的事情,我會在五軍都督府上提的。”
“如此最好不過。”
薑星火鬆了口氣,這人是真沒白救,如今丘福在管軍校這攤,而李景隆在南邊,徐輝祖在北邊,朱能是五軍都督府的話事人,有了朱能的承諾,接下來大明軍隊的火器化改革,以及大力發展海軍用以海外貿易、殖民的事情,就都有了著落。
在朱棣眼裡,所謂富國強兵,富國就是發展商業,提高國庫收入;強兵就是讓大明的軍隊戰鬥力更高,更能打仗而薑星火現在無疑就是在幫他辦這兩件事。
但在薑星火的視角看來則不儘然。
富國不是目的,隻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催生新的階層,推動曆史的發展;而強兵也同樣如此,新的武器技術也隻是手段,目的是為了通過這些技術,來促使科學有進一步的實用性,能得到朝廷,尤其是大明軍方的支持。
畢竟第一次工業革命還有一個名字,叫做“蒸汽革命”。
而蒸汽機如果僅僅從商業角度來發展,那可就太慢了,要用於礦區抽水、紡織業。
但問題是薑星火進行的變法,是要考慮大明具體情況的,並不是盲目照搬,而大明的“具體情況”就是勞動力比較廉價,礦主們寧願用人來一桶一桶地抬水,也不會買一個機器來抽水,因為礦主覺得人力不值錢。
但軍方則不然,如果能讓軍方實現快速運兵,無論是陸地的還是海上的,軍方是不會吝惜花錢的,而有了軍事技術的使用,後續民用化反而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換言之,薑星火打算在大明搞第一次工業革命的路子,其實有點像他前世的第三次工業革命,都是技術先用於軍事。
“工部的兵器局和內廷的兵仗局要合並,組建更大規模的專業兵工廠。”
薑星火與朱能複又商討了幾件關係到軍事的事情之後,反而有些沉默了下來。
他們很清楚彼此的沉默究竟是為了什麼。
雖然都閉口不提,但幾乎所有知情人的心裡,都在緊張地擔憂著那場史無前例的登陸行動。
那場在五軍都督府被稱為代號“撓楚”的行動。
正如同楚漢名將彭越在雙方決戰之時,一直領兵遊動作戰於梁、楚之地,常襲撓楚國的後方,兩次迫使項羽回兵救援,繼而讓劉邦在正麵戰場開始一轉頹勢一樣,由曹國公李景隆親自指揮的這場登陸行動,也注定會讓僵持在富良江一線的戰局產生根本性的變化。
這是真正的乾坤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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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軍不對勁。”
富良江南岸的水寨裡,安南國的衛王、左丞相胡元澄正在焦慮地踱步著。
作為安南軍實際上的最高統帥,胡元澄是個極聰明又極有才能的人這是廢話,這位老兄如果曆史線沒變動的話,投降大明都能從一介小官乾到工部尚書,不聰明沒才能才有鬼了。
而就算不說這些,光是眼前能把二十萬軍隊和數十萬民夫調度的井井有條,又能從容布置整個防線,也已經足以看出胡元澄到底是個怎樣的水平。
而正是這種在安南人中極為突出的聰明和才能,才讓胡元澄察覺到了當麵明軍的異樣。
明軍太安靜了。
在安南軍三關被破,武世勳被俘虜,胡烈狼狽逃回來以後,在富良江以前的安南軍指揮係統已經徹底崩潰,前哨戰役基本上算是塵埃落定。
但明軍接下來的反應卻有點不太對勁。
張輔一改之前的窮追猛打,當占領了雞翎關之後,便迅速控製住了周圍地區,然後以一種極為緩慢,緩慢到仿佛是烏龜在爬的速度,謹慎地逼近了富良江一線。
富良江北麵的平原,地勢比雞翎關稍微簡單一些,在那裡,有著幾道天然峽穀形成的小路,而在小路兩側有著許多丘陵,走出這些平緩地形,就是河流兩側的平原。
現在,明軍的目的就是從海上迂回過去,繞到安南國東側海岸線,然後從背後襲擊安南軍,前後夾擊富良江防線。
而正如曹魏把漢獻帝放在許都,而自己經營鄴城一樣,明軍“撓楚”行動的目標,正是安南國的“鄴城”,也就是胡氏父子的老巢,西都清化。
安南軍之所以如此執著地固守富良江防線,除了軍事、地理上的因素,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富良江背後就是東都升龍,也就是安南國的傳統政治中心。
剛剛篡位不久的胡氏父子必須要固守這裡,因為一旦丟掉了升龍府,那麼他們就基本失去了在安南人心中的法理性。
而明軍的戰略意圖,或者說胃口,顯然更大一些,那就是沐晟的西路軍和張輔的東路軍在富良江北岸一東一西地牽製安南軍的主力,由李景隆親自指揮的登陸部隊奪取清化,繼而北上,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把安南人的全部主力和國都同時奪取。
是的,小孩子才做選擇,李景隆選擇全都要。
這樣一來,隻要這個規模史無前例的行動能夠成功,就可以從軍事和政治上,徹底地、一次性地解決安南的問題,不會出現安南軍主力潰散導致後續必須要不停地打清剿治安戰,也不會出現胡氏父子逃出生天的情況。
那麼“全都要”有代價嗎?
當然有,那就是富良江北麵的明軍,目前其實是處於一種不足狀態的。
這種不足,既包括了兵力的不足,因為被李景隆帶走了福建都司和部分廣東都司的兵馬;也包括了船隻載具等物資的不足,甚至包括了糧食補給短時間內因為運力被分流而無法大規模輸送。
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東路軍的張輔才選擇了緩慢推進,等待後方的糧食補給運達,以及和西路軍沐晟的同步抵達戰場。
張輔的選擇沒有一絲一毫的錯誤,但明軍這種戰爭節奏的驟然轉向,卻讓胡元澄敏銳地察覺到了異常。
就在此時,忽然有親信來報“王爺,我方從明國回來的密探求見,據說查探到了明國重要軍事情報。”
“哦?”胡元澄頓時眼睛亮了起來。
他急忙吩咐道“叫他進來!”
片刻之後,穿著普通安南百姓服飾的密探進入房間,恭敬跪拜“參見衛王!”
“免禮吧,賜坐。”胡元澄說道。
待密探坐穩胡元澄便迫不及待地詢問“你是誰的部下?情報是如何找到的?且細細說來,如果真的是重要情報,本王必定重賞你!”
密探說道“回稟衛王,卑職是黎大人的部下,此次乃是專門潛伏在江北,負責傳遞明國的軍事機密。”
聽到不是直接潛入的,胡元澄愣了愣,但旋即反應了過來,自己卻是關心則亂了。
胡氏父子篡國,當然沒少搞特務手段,而按照正常的流程,這些被派遣出去作為象工來探查情報的間諜,肯定是無法直接跑回來的,隻是隨明軍一起南下,然後尋機把情報傳遞給當地的接頭人,而接頭人再偷偷過江把情報傳回來,眼前的人,便是中間人。
這種做法,也是安南密探的慣例。
胡元澄思索一番後,問道“可曾知曉明軍主力的動向?”
“從明軍軍營裡傳來的情報是,明軍正在大規模地砍伐樹木,建造舟筏,準備渡江。”
“除此以外,明軍的西路軍在霧鼓山附近蟄伏多日,昨天傍晚,明軍正在往山以西的沙灘轉移。顯然,明軍打算東西路軍分頭渡江,然後再與我軍作戰。”
聽聞這些情報,胡元澄沉默不語。
在他看來,明軍的動向越發吊詭了起來。
如果打算渡江,那麼為什麼要東西路軍再次分兵?之前兩路明軍明明是開始聚攏合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