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嘴唇緊抿著點點頭，裴清光將葉子懷中的水壺抽出，拉著她坐在椅子上，“但在這件事上，我們有些疑惑，現如今，或許隻有你能告訴我們真相了。”
葉子的手緊緊抓住椅子，神情激動地探身望向裴清光，裴清光繼續道“許多年前，我也曾和你的孩子一樣被同樣的方式詛咒，但那時下咒的是饕餮，並非外邦的酒吞，可在這裡，無論是你還是她，都說是酒吞的陰謀。”
葉子咬了咬嘴唇，真誠道“恢複記憶後，我一直沒想好要如何麵對她，所以不曾與她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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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說到這裡眼中蒙上了一層水汽，裴清光伸手想掏手帕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方才將手帕給了孟流景，此刻隻能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那團水汽彙聚成一場落雨。
葉子吸了吸鼻子，繼續道“那男人說，隻要諸懷死了，她便自由了，村裡也不會再有被送上祭台的無辜女子，我都想好了，等這裡的風波平息，我就下去陪我的女兒，如果小家夥還願意等我，我們娘倆就在黃泉路上做個伴。”
裴清光將手掌搭在葉子肩頭，不知該如何勸說，葉子似乎感受到她的為難，抬頭望向她，用無聲的眼神等待她的問題，裴清光無奈開口“咒壇埋下後，酒吞來過嗎？”
葉子抬手搭上裴清光的手背，裴清光隻覺手上一涼，仿佛被一塊堅冰包裹，但她並沒有躲開，而是反手握住葉子的手，試圖用自己的體溫給她一絲暖意。
葉子搖頭道“他像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回來過。”
“那天的歌謠你是故意唱給我聽的吧？落入深山不肯還，飄飄搖搖到海岸，村口往西有片海岸，每逢日出，有兩座山丘的陰影就會在那裡重疊，我就是在那裡找到的咒壇。”
“是，”葉子應得乾脆，“萬一呢？萬一你們會帶來一線生機呢？”
裴清光感慨道“如果不是她在咒壇裡加了朱砂延緩生死咒起效的時間，等我找到咒壇的時候隻怕為時已晚。”
葉子苦笑著站起身“她總是偷偷做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但真要說起來，也是我把這壞毛病教給她的。”
葉子抬手撫向鬢邊的碎發，一抹銀光在雨後初晴的陽光中閃爍著，她戴上了當年由她們親手所做的戒指。
葉子將手攤開在眼前，笑著欣賞了一會兒，才開口道“這戒指是我央著諸懷帶走的，我去草原的故事和她重回村子的故事差不多，諸懷說可以讓她重新在村子裡過上幸福的生活，代價是我要離開漁村，但他已經給我安排好了去處，是在北方的草原。”
“我給不了她幸福，自然願意用一些其他的力量讓她幸福，哪怕這份幸福與我無關，”葉子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戒指，“但我也提出了交換的條件，我要帶走她的那枚戒指，作為我們故事的紀念。諸懷應了，也的確這樣做了，隻是在我後來的記憶裡，對這戒指毫無印象，在她的記憶裡，這也隻是一段混亂模糊的故事。”
“也許在她的記憶裡，那是段清晰無比的過往，”裴清光想了想還是決定把真相告訴葉子，“她曾被饕餮改寫記憶，但她應該是意識到了什麼，把腰間的標記連著血肉生生剜去。她沒有忘記你。”
空氣中漸漸飄來魚湯的香氣，葉子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朝椅子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轉身朝灶台走去，裴清光想了想還是沒跟上去，她見到了葉子轉身時落下的淚，這樣的逞強她熟悉，所以她不願拆穿。
裴清光在椅子上坐了好久，身旁終於響起腳步聲，葉子將一個巨大的湯盆放在桌上，裴清光正要開口，葉子搶先道“上次的魚湯你沒喝到，這次可要趁熱喝。”
“我是想說，她已經……”
“我猜到了，”葉子低頭忙著用抹布擦桌子，以忙碌掩飾自己的失態，“諸懷並非不死之身，不過是和她綁在一起，隻要她不死，諸懷就不會死。”
裴清光突然想起在那間昏暗房間初次見麵的場景，假芥子那時似乎就在嘶吼著讓自己殺了她，隻是那時還不解其意。
如今那邊的謎團解了，眼下卻有了新的謎團，裴清光彎腰輕輕攥住葉子的手腕“可她明明是人，為什麼會有不死之身？”
“同生同死，是她和諸懷的契約，”葉子從身前的圍裙裡掏出碗筷在桌上擺開，“她的最後一程理應由我來送，我要去好好準備一下，吃完你就回去吧。”
葉子的態度擺得明確，裴清光看著葉子極力壓抑著顫抖的手也不忍繼續追問下去，縱有謎團又如何？
其實答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彼此都知曉的那份真心。
裴清光朝葉子點點頭，拿起麵前的湯勺埋頭攪著鍋裡的魚湯，葉子朝裴清光抱拳行了一禮，轉身步履匆匆朝院外走去。
“對了，”葉子的聲音從院門傳來，裴清光循聲望去，見她正指向院中的角落，“那裡放著一扇門，記得帶回衡娘那裡，就算她不回來了，家也總是在這等著她的。”
裴清光扭頭看去，一扇完好結實的門板佇立在牆角，看起來與漁村常用的木板不同，那顯然是塊上好的木料。
一聲長歎，裴清光端起麵前的碗出神許久，終於慢吞吞吃完了這頓食不知味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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