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前輩救我!”
厲焱深深地低下頭去,那雙眼有種看透人心,將他抽絲剝繭一般的大恐怖感覺,他甚至不敢與此人對視。
回想起多年前與這位老者相遇的情形,直到現在,厲焱仍然覺得渾身發冷,那種超然生死,連命運都被對方握在手中的無力感,是旁人無法體會的。
這老人姓甚名誰厲焱並不知曉,他知道的隻有此人道號呼為“太微”,出身江湖最神秘的門派,逍遙派。
那年,厲焱與太微在街頭偶然相遇,那時他少年意氣,後者已然皓首白發,數十年過去,歲月仿佛沒有在這個老人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而也是自那時起,厲焱的一切都仿佛被對方算準,從他學成武藝加入行伍,到他被太子收入麾下,再到東宮劇變,他也成了玄天教的護法。
這一樁樁一件件,全都在太微的“測算”之中,厲焱的一生就是被對方當作人偶擺弄的一生。
他也曾試圖反抗過,但結果卻是徒勞,無論他怎樣努力想要擺脫這個神鬼莫測之人的操縱,甚至強行做出毫無邏輯的選擇,可最終都是殊途同歸,他永遠無法擺脫太微。
厲焱放棄了,他已經習慣於聽命於太微的“測算”,哪怕成了玄天教的護法,他的命運也不由自己做主,隨時會降臨的指示就是他揮之不去的噩夢。
多年之前,許久未曾聯係他的太微忽然發來消息,讓他去尋找一個女娃娃,告知他找到之後務必要好好供養,不可怠慢,這是他將來救命的機緣。
而厲焱聽完之後,也沒有怠慢,花了一些工夫和時間,他終於找到了那個女娃兒——青仙兒。
太微帶來的陰影已經讓厲焱再沒有反抗的念頭,他聽從了對方的吩咐,將青仙兒收為義女,帶著身邊一直好生照顧。
轉眼間當年的女娃娃長大成人,厲焱也在多年的江湖生涯中生出了厭倦之感,他對玄天教主的野望終於死心,於是他打算給自己找一條後路。
但是厲焱的選擇極少,出身玄天教這一點就堵死了他基本所有的路,所以思來想去,他打算投靠朝廷。
和錦衣衛玩心機,無疑是與虎謀皮,但是厲焱卻記得太微說過的話,於是他突發奇想,將青仙兒作為籌碼送入了錦衣衛之中,開始了自己的投誠之路。
原本按照他的設想,在錦衣衛和自己翻臉之前,自己應該留下足夠的時間摸清這個“青仙兒”的真正作用。
他對太微的話深信不疑,雖然從始至終對方都沒有跟他說過這個義女的“用法”,但是在厲焱的想象中,自己曾經那麼多次的驚險都能夠被此人一言而化險為夷,此次亦然。
早在他被正道群俠抓住的時候,見到了前來跟他通風報信的逍遙派大弟子月離風,那時他便以為這是太微派來的幫手。
隻不過從後來的發展來看,這個月離風似乎真的隻是錦衣衛的協助者而已,不過厲焱倒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
畢竟,逍遙派的門人從來沒有什麼同門之誼,江湖上見到的逍遙派弟子幾乎都是獨行俠,同門之間也毫無感情而言。
所以同為逍遙派弟子,一個投身江湖廝殺,一個投靠錦衣衛,這並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情。
此番厲焱走投無路,隻能夠前來向太微問計,見對方沉默著無有回應,他又恭敬地喊了一遍——
“求前輩救我!”
“......早了些。”
太微終於開口了,他淡淡地道:“你來得早了些。”
逍遙派弟子似乎比其他道家弟子更古怪些,這太微不說人話的清醒厲焱也司空見慣了,他忙道:“前輩,並非我不願久等,隻是如今形勢已經刻不容緩,錦衣衛和玄天教都要置我於死地,隻有前輩您能夠救我了!”
太微目光垂下,並不言語,厲焱急道:“前輩,您曾經說過,那女孩能夠是我救命的機緣,如今我已遭遇了性命之憂,請前輩教我,如何使用這份機緣!”
“用法就在那女娃兒身上。”
太微手持拂塵,捏著道印,語焉神秘地說道:“那女娃兒是天賜福緣之人,你將她送入錦衣衛這一步棋,做得極好,當那錦衣衛發現女娃兒身上的秘密之時,你自然性命無憂。”
厲焱聽完之後,愣了大概有幾秒鐘,他才試探著問道:“前輩的意思是,莫非是要讓青仙兒討得那位陸大人的歡心?”
太微平靜地點了點頭:“兩難之下,這是你唯一的出路。”
得到了太微的回答,厲焱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忽然一個趔趄跌坐在地,他麵露茫然地道:“前輩,您在說笑嗎?這是算什麼救命機緣!”
太微卻是道:“那女孩非同尋常,一旦那錦衣衛對她上了心,你這做義父的,必會引得對方愛屋及烏,活命而已,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可若是青仙兒沒法讓那位大人傾心呢?!”厲焱有些失態地吼道。
不怪他沒法克製住自己的怒氣,陸指揮使今年已經四十多了,在女色方麵,成家前他就過得像個苦修的和尚,尚了永樂公主之後,後宅更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作為玄天教的頭號大敵,關於這位陸指揮使的任何情報他們都會認真關注,比如這位指揮使成親三年無子,不僅不納妾,據說連通房都沒有。
傳聞前陣子陸大人的好友楊府公子楊致遠還送了兩個西域美人給他,結果連陸府的門都沒進去,就被公主的嬤嬤給轟出來了。
由此可見,想要靠美人計打動陸大人,這位大人喜不喜歡還在其次,你得先有辦法過了永樂公主的路子才能談下一步。
太微這計策,在厲焱眼中,就是癡人說夢,簡直還不如對他說沒救了等死好了。
見到厲焱失望之餘,麵露憤恨之色,太微搖了搖頭,不滿地道:“手握重寶,卻不知如何運用,你這等蠢人,竟也能夠被那位殿下引為左膀右臂,真是可笑。”
“老東西!我敬你對我多有幫助,喊你一聲前輩,今日你必須得給出個說法保我性命,否則——”
厲焱也發了狠,他本就是孤注一擲才來尋得太微,若是連這位都沒有辦法,那他真正要絕望了。
既然已無生路,那他也再沒有什麼可害怕了,看著氣息如尋常老人無異的太微,厲焱惡向膽邊生,眼中的凶色愈發濃重起來。
“若是她救不了我,相信前輩你這位逍遙派的弟子,也能夠讓錦衣衛感興趣吧。”厲焱恨聲說道。
“凡夫俗子,愚不可及。”太微頗為不屑地瞥了一眼厲焱,一甩手中拂塵,同時手捏兩指,緩緩點出。
這一手動作在厲焱看來,如龜爬一樣拖遝,他正欲冷笑還手,卻驚覺自己根本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指頭落在了自己額前。
天旋地轉的感覺瞬息而至,厲焱的眼前被染成了一片血紅,他倒在地上,掙紮了片刻的時間,眼裡帶著一抹不可置信,神識慢慢地墮入了無邊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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