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很明亮,陸早早看見謝洄年很清晰的眉眼,看見自己仍舊被謝洄年握緊的手腕。
“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謝洄年放開了她的手腕,卻又突然一把握住陸早早的小臂,眼神像孤狼鎖定獵物,十分具有侵略性,語氣卻仍舊很平淡。
“誰跟你說我是什麼好人了,我這個人,為達目的,向來不擇手段。”
對方的掌心很熱,陸早早甚至能察覺到皮膚相接時候出了一層薄薄的虛汗。
分不清是她的還是謝洄年的。
陸早早神思有些錯亂,垂著頭沒說話,又聽見他問,“嚇到你了嗎?”
並沒有,謝洄年做什麼、說什麼好像都很正常,陸早早誠實地搖了搖頭,耳邊擦過謝洄年一聲低低的笑,謝洄年的臉突然靠近,額頭幾乎要抵著她的額頭。
“嚇到也沒關係,我故意的。”說話間,好像挨得更近了,陸早早能感覺謝洄年的呼吸伴隨著一股熱氣噴灑到她臉上,幾秒過後,他往後退,唇角似乎擦過陸早早的側臉。
太迅速了,看起來像是恍惚的一個錯覺——陸早早甚至覺得那是一個吻。
“陸早早,千萬不要對我抱有過多的期待,我……”
一直沉默的陸早早卻突然把頭抬起來,直直地望著謝洄年,不帶一絲閃躲,也無一絲僥幸,她說“我知道。”
在謝洄年有些錯愕的目光中,她又重複了一遍,“謝洄年,我知道。”——
我知道你永遠不會愛上我這樣的人,如果人生是一段昂長的路途,我注定是所有濃墨重彩中最不重要的一筆,放低對你的期待,才會讓我不那麼難堪。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
謝洄年嘴角連那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也沒了,像是聚攢了滔天的狠意和無窮無儘的痛苦。
不懂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陸早早後退幾步,躲開謝洄年的視線,卻被他扯住手腕拽到跟前,胸腔相撞,激起一陣戰栗和疼痛。
“你什麼都不知道,陸早早,我恨你。”——我愛你。
竟然會用恨這麼嚴重的詞語,陸早早和謝洄年四目相對,都有些尖銳地看向彼此。
短短幾分鐘,一連串的情感速度轉變得太快了,那種麵對謝洄年很久違的不適感又席卷重來,陸早早感覺自己心臟、手腕和膝蓋上的疼痛又加重了。
此時此刻,很多亂七八糟的情緒和過去的回憶全部湧上陸早早心頭,逼得她很想遁地逃跑,跑得越遠越好。
她總是覺得自己能夠很坦然、很平靜地麵對謝洄年,處理好自己的感情,像一個很周到的大人一樣,對一段單方麵關係的割舍就像用刀切斷藤蔓一樣乾脆利落。
可是現實明晃晃地擺在她麵前,總是不受她的控製,她不能、也可能再過很久都不可能做到。
陸早早想今天就不應該來這裡的,和陸識卿對話一次很難得,確定了掉入湖水中的那一段過往與自己有關也有些值得慶幸,可是在這裡碰見了謝洄年,所有的事情就變得統統不值當起來。
今天本來就應該是一個很普通的一天而已。
她扭過頭,忍住那種洶湧而來的不舒服,幸好還能忍住,不至於失態,不至於在此時此地變得難堪。
可是謝洄年不知道為什麼比她還要更甚。
陸早早甚至能感覺到謝洄年握住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在感受到這種顫抖的瞬間,謝洄年就已經放開了她,陸早早看見謝洄年的臉色變得很蒼白,透露出一種病態,額頭甚至有汗冒出來。
“你沒事吧?”陸早早憋住喉腔裡那種想要反胃的衝動,還是忍不住詢問。
“沒事。”謝洄年說話的聲音有些淡,麵色依舊是平靜從容的,看起來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隻是冷氣太足了,一時間有些不舒服,緩一下就好,你走吧,對不起。”
“不要記掛這件事情,也不要再把我當成很好的人,我一點也不好,才會錯過許多事情。”
陸早早感覺謝洄年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說話的時候像是飄出一股氣音,煙霧一樣飄忽,像是說話這件事本身也變成了一件稍顯艱難的事情。
下意識地想說沒關係,但是並不是真的沒關係,這種虛假的回應其實不說也好。
陸早早走到門邊,手挨到門把手的時候又聽見謝洄年說:“記得吃晚飯。”
她點點頭,終於走出去。
像是終於逃出了一片本就不屬於她生存的森林。
陸早早把門關緊,身體靠在一邊的牆上深呼吸了好幾下,才終於有了些力氣按下電梯按鈕下樓。
皮膚因為空調冷氣的原因仍舊是冰涼一片,但是身體卻十分燥熱難受,陸早早攤開自己的手心發現已經出了一層虛汗,她看著電梯鏡麵上反光映襯出來的自己,有些疲倦,有些恍惚。
外麵的天色已經有些昏幽了,盛夏的傍晚連風裡都綿延著經久不息的熱浪,天空是很靜謐夢幻的藍調時刻,晨昏蒙影,世界被染成神秘的藍色,像是做夢將醒未醒的時分。
陸早早感覺今晚一切都變成了一個虛假的夢。
要是夢就好了。
夢醒來才會麵對真實的人生,可偏偏眼下就是最真實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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