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秋深夜。
院落之中,竹柏映影在地麵輕輕搖晃,靜心怡人,隻有角落堆積如山的糙米袋子格外殺風景。
不怒自威的中年人在門口站定,打消了原本要見一見趙勾大頭目的心思,安靜地看著院中少年七步走樁。
大概是練至深夜的緣故,汗水早已打濕粗布衣衫,天氣漸涼,習武之人肉身陽盛,便有一陣陣白霧升騰。
練拳少年始終眉目冷峻,左肩上緩緩亮起一團赤紅色的火團,並不耀眼,卻清晰地浮現出了太陽般的炙熱,於是白霧更濃。
不出片刻,又有一團清輝圓月升起,質地像是昔日春秋南唐,每隔十年才進貢給皇帝一方的南海月落玉,這種名貴到不講道理的美玉,後來流入離陽朝堂,如今隻有一人能讓離陽皇帝割愛,那便是首輔張巨鹿。
衛敬塘像是陷入回憶,想起了遠在京都的恩師。
兩位全鎧武將十分默契地屏息凝神,怪不得將軍大晚上的還要跑出來,原來這世上真的有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天才的家夥。
“開辟一條正經入六品,拓通一條奇經入五品,正奇相合完成循環入四品,凝聚拳意入三品,氣意貫通周身,影響體魄,煉血如汞,粘稠似水銀晉升二品小宗師。”
兩名武將當中,身材極其高大的那一位出身薊州本地,此前威名赫赫,被一州江湖敬稱為“草莽金剛”,年僅四十,已然是一尊金剛偽境,雖然無法窺探境界中的玄妙,但勇武不差分毫,若非衛將軍挺身鎮守故土邊塞,加之又是首輔弟子,一位如此人物,難以甘願成為雜號將軍的親兵首領,就算去北涼,他其實也能輕鬆撈個執掌三千輕騎的野戰校尉。
見少年已經凝煉出前無古人的日月拳意,張草莽這才恢複了正常聲量。
“將軍,拳意在身,他隻要願意,隨時都可以從七品巔峰邁入三品,目前在等,估計是打算煉化……全身三百六十五座穴竅,我聞所未聞,目前已經完成了一半。”
“正常是幾何?”衛敬塘收回思緒問道。
張草莽拱手,“屬下僅有九座,天下任何人都不會在下三品如此逗留,倘若用力十分,收獲甚至不足一分,但我敢斷言,就算是王仙芝,在下三品的時候也不是他的對手,畢竟沒誰會這麼無聊,一座本命穴竅,正常來講要花掉數月乃至半年功夫,遠不如那些天縱之才去打磨金剛境,況且這東西並非越多越好,穴竅數量越多,氣機流轉越複雜錯亂,就越容易……暴斃,他現在是名副其實的火藥桶,隻要掌控力跟不上,分分鐘屍骨無存。”
“不是已經完成一半了麼。”衛敬塘說。
張草莽無言以對。
江源收拳於腹,體內篝火已經形成了十五座,這三天光是吃糙米就花掉了的三十兩銀子,氣力強化顯著。
衛敬塘隨手將包裹放在旁邊的石桌上。
“按離陽舊時軍功製度,斬精銳甲士一人可升伍長,率領五人,田一頃,宅一處,仆人一個,升不入流武吏·府左右執戟士,歲俸五十石,這些是田契、宅契、賣身契,糧食在馬車旁邊,但不要忘了,你還欠我一顆甲士人頭。”
衛敬塘說完轉身就走,張草莽隨行護衛他的安全。
原地隻留下跟著一起過來的武將,瞧見兩人走遠,他摘掉麵甲,露出了一張粗獷臉龐,直接大馬金刀地坐在了石桌旁邊的石墩上,從腰間鐵襟下摘掉一個獸皮酒囊猛灌幾口。
“可他娘的算是走了,江源是吧,你以後就暫時跟我混,反正你隻要不死早晚是要高升的,咱倆也彆相互嫌棄,老子其實最討厭你這種細皮嫩肉,不過身為天才往戰場上跑,倒是不孬,聽說京城那邊的貴人都知道你了,說實話,腦子有點軸吧,換我早他娘享富貴去了。”
武將顯然是正統的邊塞糙漢,實力不濟,中三品都沒有,而且還是多年廝殺才磨出來的外家體魄,不過對於戰場來說,修為不是絕對因素,北涼王麾下三十萬鐵騎,滅六國,馬踏江湖,自身也不過是個二品小宗師,這一點有點門路的武官都知道,兵部毫不遮掩,因為有助於增強士氣,倒是江湖上,經常說那徐驍一腳乾翻過王仙芝,一拳打昏了老劍神,江湖無敵寂寞才上了戰場,誰料想春秋幾個皇帝都如此不濟事。大多都說的有鼻子有眼。
“會喝酒不,娘們不喝酒。”武將掏著褲襠說。
“喝酒如漱口。”江源淡淡道。
“真能吹,比劃比劃,酒錢我付。”武將起身招呼,橫水城儘管地處邊塞,卻是毋庸置疑的重鎮和郡城,上城區那邊夜夜笙歌,另有一條茶馬道沿著奔流江從城外穿過。
……
清晨,大江之南。
盛夏已過,寒冬未來,天涼好個秋。
近些年來,上陰學宮作為碩果僅存的“私塾”,聚集了來自天南海北的鴻儒雅士。
但自從北涼王次女徐渭熊過來後,所謂鴻儒的標準就被迫一升再升。
整個學宮,學問能讓徐家女看上眼的據說不過一兩人。
當然,徐渭熊也有與盛氣淩人相符合的才學,每隔一段時間出爐的天下評分為兩種,一種是武評,點評天下高手,另一種是胭脂評,網羅世間貌美女子,而胭脂副榜,則是容納天下才女,徐渭熊高居榜首已經兩次,不出意外,下一次依舊毫無疑問。
其人十九道手談天下無雙,有“徐十且十三”的說法,徐十是說這位女子實力遠超九段高手,是當之無愧的十段大國手,徐十三則是說她往往能下出十三段一般神鬼莫測的卓絕妙手,在圍棋一事上,江湖公認絕頂,或許隻有春秋十三甲中的棋甲有能力探出她的極限。
但在今天,徐渭熊坐在棋盤遍,麵色憔悴如厲鬼。
對麵一位儒衫青年坐姿慵懶,雙手入攏袖口,像是根本沒有拿出來的必要。
兩名過去是趙勾,現在淪為書童亦心甘情願,或者說感恩戴德的高手隨侍身邊。
一名衣朱紫,繡金蟒的中年男子氣度威嚴,但他不太懂圍棋手談,索性閉幕眼神。
此外還有一個穿綠綢緞的女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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