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邊,黑白勝負明顯。
傳聞棋甲黃龍士在收官時功力卓絕,而徐渭熊則是步步紮營,穩紮穩打,往往中盤後就能顯現出完美局勢。
但這個名為崔楠的青年儒生要更古怪些,樣子像是隨便落子,隻要能贏,本手和妙手隨意切換,甚至下出事後看亦是錯手的爛棋也在所不惜。
正常來講能贏就是好棋,但確實有一些棋,既惡心對手,更惡心自己。
隻求結果正確,卻不吝過程錯誤,籠統且模糊地說算是不擇手段,放在儒道上細究起來,便是利義一致,反對空談,功績為先。
但這種往道德二字裡摻墨的行為,不用想也知道得被儒家內部大罵特罵。
好在青年儒生不以為意,他比老年人少了一絲肅穆沉穩,又比少年人多出些許溫和,既不神似朽木,又不肆意跳脫。
如坐陋巷書齋,簞食壺飲,偶爾買到便宜少許的爛蟹,便要笑容滿麵。
從夜半子時至天明,徐渭熊連輸五局。
輸一局,讓一子。
就算是九段國手,有資格出入皇帝身邊,也不敢說讓段評四五之人三子。
第六局,依舊從頭到尾都是潰敗。
徐渭熊握緊了腰間長劍,抬頭後死死盯住青年儒生。
一開始隻是她聽聞北涼夜隼的輕鳴打算外出賞月。
然後就看見了溪邊洗手的儒生。
對方笑著說:北涼王大名鼎鼎,軍陣如棋,應該能讓我三子才對。
徐渭熊覺得好笑,徐驍會個屁的圍棋,跟那種一拳搗翻王仙芝的話一樣,都不堪入耳。
但上陰學宮這邊,春秋士子不少,所以一片謾罵中,這種拙劣的恭惟還算有趣。
所以就有了第一場棋。
自此,潰敗就無法遏製,一盤不夠再來一盤,輸到了天明時心思卻一片混沌。
崔楠還是雙手攏袖。
不知何時,棋盤邊站著一個白鬢儒生,姿容氣度都格外灑脫。
天下無人不知的曹官子。
“我這些日子走過了很多地方,既然一個都沒有,那西楚公主應該就是在北涼王府了,薑姒身懷西楚氣運,準確位置前輩自己猜吧。”崔楠說。
“我欠你一個人情。”曹官子行禮,薑姒是西楚皇室嫡女,國破之前,皇帝將春秋九國最有分量,同時最能代表正統的傳國玉璽粉碎,將這份浩瀚氣運給了自己的女兒,這就是複國的希望所在。
“哥哥,我想要西楚。”
棋盤邊,牢牢記住觀棋不語的女童嬌聲開口,她的名字是綠魚兒,故鄉在南唐舊址。
曹官子心神猛然一震。
崔楠笑眯眯地從腰間布囊裡掏出幾枚精巧的果子甜點。
“這位叔叔會帶你去北涼,到時候你見到一個心生親近的老爺爺,想要西楚,跟他開口就是了,不用擔心為難人家,他求之不得你能要點什麼呢。”
“我聽哥哥的。”綠魚兒笑容燦爛。
“所以一個人情夠嗎。”崔楠看向名聲斐然的曹官子,對方的實力很強,但棋藝嘛,實話說在他眼裡真挺一般。
“複國立業後,為君出手不計生死。”曹官子沒有行禮,開口回答。
崔楠一笑置之。
上一代江湖,除卻死於人貓之手的符將紅甲,還有一人最得劍道風流,被譽為天不生李淳罡,劍道萬古如長夜。
崔楠念及此處揉了揉眉心,這句話幸虧是沒讓至聖先師聽見,雖然他現在記不太清至聖先師是誰,但印象裡那家夥極溫和,同樣極不好惹,甚至偶爾出口成臟,當麵罵過老頭子。
至於老頭子是誰。
“先生啊。”
崔楠似哭似笑,突兀地像是個瘋子。
總之在上一代江湖,李淳罡因為酆都綠袍兒的情傷,境界一跌再跌,正在北涼王府畫地為牢,這世間唯有一人能讓對方重返巔峰,畢竟解鈴還須係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