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邊境橫水城。
下城區正北方是一座翁城，平時衛敬塘奮武軍嫡係本部就在這裡操練，再如何富可敵郡的馬商拿著戶部文牒也得從兩側出城，否則那一車車琳琅滿目的貨物，誰也不敢保證兵痞子們能按納住脾氣。
相對於城外四座五千人的大營，翁城這裡是真正的家底子，三千騎兵皆在，其餘兩千重裝步卒則是駐紮上城區，充當鎮壓郡望家族和各大江湖門派的定海神針。
騎兵以輕甲為主，橫水郡明顯養不起重騎，儘管如此馬匹依舊是奮武軍的寶貝，平時吃得比士卒更好。
來到校場，身為裨將軍的武將醉眼朦朧，扶著他的兩名心腹校尉也沒清醒太多，昨夜通宵飲酒，三人一起全都敗下陣來，幸虧某人知道白天還有正事，如若不然，冬季臨近，北莽騎兵即將來襲，光是點卯一事就足夠三人脫層皮。
寧石堅拎著兩壇順來的酒水跟在公子身後，他知道比起仆從自己的定位更傾向於家將。
“喝的讓人皮癢癢，痛快！江老弟，庫房裡的武器老哥……做主了，以伍為標準，不多出就隨便拿，老哥麾下一千六百騎，有的是好手，你挑三個帶走，衛將軍說了不管你，咱們當兵的，生死自負。”武將眯著眼睛大手一揮。
春秋統一未過二三十年，離陽的軍製仍舊保持著些許混亂，基本上是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十人一標，兩百人一都，由都尉率領，八百人一校，長官校尉。
一千六百人為裨將軍，從六品。
三千二百人為偏將軍，從五品。
人數因為兵部鞭長莫及，另有北涼和兩遼“珠玉在前”所以管的不是那麼嚴格，其中以北涼尤其過分，活生生弄出了個“大校尉”的說法，那邊連官員任命都是北涼體係自己決定，朝堂中樞冷眼旁觀。
在高層的既定方案中，統一軍製完成後立刻著手的就是削藩，兩件事都是由老首輔留下來的燙手山芋，首輔張巨鹿到底是自己吃掉，還是吹涼了留給繼任者，沒人能說準。
這三千騎兵都是從六大趙姓藩王手上摳出來的精銳，設有兩名裨將軍，其中一名就是尚且處於醉酒狀態的黃樓，另一名由偽金剛境張草莽遙領兼任，實則是私兵。
至於本該管著兩人的偏將軍，那就更沒有了，騎兵和重步兵是衛敬塘說話的底氣。
在薊州北部，並非隻有這麼一支部隊，橫水城西邊的銀鷂郡城駐紮兩萬人，兩座郡城中間和北部還星羅棋布的分散著八十餘座塢堡。
起初結堡自救，後來尾大不掉，八十堡共主李家私兵超過五千，見到奮武將軍不用行禮，一直不聽調也不聽宣，但由於位置頂在前麵，終究是守土一方，幾代郡守從不計較。
“軍械按標準來即可，我多要一張弓。”江源說。
“拿。”黃樓顯得十分大氣。
“江伍長，軍中將弓箭手的等級分為上中下三力，在這之上，能開一石弓可稱虎力弓手，相隔百二十步，中靶十之七八即可為神射手。”
相對清醒的校尉開口介紹，神情毫無倨傲，酒桌上他已經聽長官說了，衛將軍親自征辟此人，說不得就是什麼奇人異士。
“二石弓非驍勇健將不能用，拉開三石弓，在此基礎上，哪怕隻超過二鬥，隻要願意去京都，就能撈個實權待定的射聲校尉當當，前提依舊是百二十步中靶七八，準許催動氣機。”
江源轉身看向家將。
“二石而已，但射術不精。”寧石堅抱拳回答。
“幫我取五石弓。”江源說。
校尉餘光瞥了一眼校場，正在訓練的奮武騎卒有不少都在看向這邊。
“江伍長，萬一失……”
“讓你去你就去。”黃樓給了心腹一拳，拉不開又如何，喝多了沒力氣不是很正常麼。
校尉抱拳告退，寧石堅陪同。
片刻後，武庫裡僅有的兩副五石弓取來，其中一副是張草莽遊走江湖時收繳的寶貝，一副標準軍用弓的造價約在八十兩，箭矢長期來看其實更加耗費，一支就要六七十文，正因如此，春秋時才有了一國大將的臨陣名言。
“箭矢太貴，讓步兵頂上去。”
弓箭取來後，寧石堅負責穿弦，為了保存弓力，平時需要拆弦保養，這樣一副五石弓，從選材到製作，周期長達半年，價格不下三百兩白銀，比幾座下城宅子都貴。
江源拿弓撚弦，一百六十座本命穴竅讓他的力氣遠超同境武夫，氣機流轉更是難以想象的深厚，儘管隻是一分一分累加，效果卻是毋庸置疑的質變。
在北莽腹地，有一名北涼的天乾死士，能開六石弓，一天可以射一箭，三百步內能危及金剛境體魄。
角頭箭搭弦，頭為鐵製，形狀為枚針，長四寸二分，杆為楊木，羽為雕羽。
隨著這副寶雕弓拉開，十步之內都能聽見逐漸緊繃的哢哢聲，過程不見半點費力。
三百步外的木架上，寧石堅已經擺上了十文銅錢，弄完趕緊跑開。
江源鬆開手指，弓弦周圍肉眼可見地出現了些許漣漪。
角頭箭早已不見蹤影，黃樓神色駭然，一身酒意頓時清醒。
三百步近乎全程平射，弓手之力顯然不止於此，校場上炸雷一般，銅錢爆裂，箭矢去勢不減，徑直釘入了用來當束馬樁的巨石，不見尾羽，正麵裂痕密布。
兩側四匹戰馬仰起蹄子瘋狂嘶鳴。
尖銳如同寶刀揮砍的破空聲猶在耳畔。
校場上絕大部分士卒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麼。
“箭矢不行。”江源說道，沒有上好的箭矢，力氣再大，最終效果還是天差地彆。
“庫房裡有玄鐵箭，但隻有三根，儘管拿走，沒人能用。”黃樓笑容無奈，玄鐵箭世所罕有，就北涼那邊多一點，這三根還是張草莽順手拿回來的。
江源頷首，他目前大致拉五石弓三十次就要力竭，不過聖人盜能極快恢複體力。
“我去北邊逛逛沒問題吧。”
“衛將軍說你隨意，但這支騎兵是家底子，日後軍功上來也不能全給你，最多派一點骨架子，你的嫡係人馬自己搞定。”
“知道了，我會先把人頭還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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