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州，雷鳴寺。
這棟寺廟座落在歡喜泉南北交彙處，依山而建，閣樓九層，內置一座十八丈巨佛，寺內古樹參天，清涼幽靜，渾然不像寒冬時節，三十六門，八十一窗都是名貴木材製作而成。
底下四層，點燃四千餘盞青燈，平時香客絡繹不絕，想要點燈祈福，少說百兩銀子，個彆虔誠禮佛的，千兩黃金揮霍如流水。
江源抬頭，三萬一千七百片金紋琉璃瓦交疊在寺廟頂部，一片相當於幾馬車精糧。
“能忍到今天，不知北莽女帝如何想，反正我是有些心癢難耐了。”赫連威武感概。
江源招手，四千餘盞青燈全部大放光明。
一座巍峨金身拔地而起，高度整整超過寺廟中的巨佛一倍，青燈儘數熄滅，光明湧入金身之中，像是相互契合，很快融為一體。
一州之地積蓄數百年的佛門精粹全部遭遇剝離，滅佛崇道並非說說而已，牆倒眾人推，各地原本穩固的佛家機緣自此飄搖欲墜。
“動靜再大點就遮不住了。”赫連威武無奈道，好在金身延伸出外界變成了虛幻，否則種陸兩家必定察覺，不過話說回來，薊安侯的不世出佛門神通確實駭人。
江源揮手，已經升高到四十九丈的大焚天羅漢金身散去，青燈火焰構成的蓮台、拂塵、寶杵讓這門神通看起來更為逼真。
“種家擅長盜墓，數代之前曾在南唐境內的錢王墓裡找到了大秦皇帝下葬的墓穴記載，就位於西河州，陸家擅長堪輿，雙方合謀就是為了找到秦帝墓的準確位置，竹簡上記載，秦帝發動數萬名民夫截斷大江，在浮出水麵的山壁上開鑿陵墓。”
“原來你停留是為了秦帝墓。”赫連威武明悟，回答道：“這件事我知道，他們兩家要做截斷大江的舉動，繞不過我這個持節令，之前說定事成之後會有二十萬斤上等鐵器送給控碧軍，我當時同意了，這倒是沒什麼，當做獲月的束脩吧，不過公主墳世代守護秦帝墓，你自己當心，我是公主墳第六代客卿，袖手旁觀已經是極限。”
“我明日出發。”江源說。
公主墳是北莽五大宗門之一，不以戰力顯著，但卻最為神秘，傳承八百年極少沾染外界因果，內部首領名為大念頭和小念頭。
傳聞在八百年前，秦帝偶得一進貢女子，姿容國色天香，兩人外出巡遊時，秦帝一番不愛江山愛美人的話傳到了大秦皇後洛陽耳中，第二天，那名進貢女子便被洛陽一杯毒酒鴆殺，事後徹查，其腹中竟然已經懷有成型胎兒，導致秦帝大怒，不準皇後死後合葬。
而秦帝墓就是埋葬秦帝和孩子的大墓，由公主墳世代守護，這件事側麵推動了大秦帝國的崩塌，三世而亡，值得一提的是，離陽如今正是一統後的第二世，當今天子身體狀況不佳，朝臣皆知。
……
第二天，武侯城外。
一道纖細身影騎馬出城，頭戴鬥笠，麵覆黑紗，同時背著長方形的劍匣，腰掛長刀，看上去英氣十足。
赫連獲月，或者說武獲月，登頂才女榜後名氣不小，北莽鑄劍師和墨家四大巨子之一的身份，完全值得上三千鐵騎，不過諸多加持在身卻無緣胭脂榜，說明姿容未必絕色。
“爺爺說，我應該使儘渾身解數讓薊安侯動心，這樣日後才能站穩一席之地，自古以來類似的事情屢見不鮮，但我覺得薊安侯的弟子身份其實更珍貴一點，世上從無真正的萬人敵，如果我是女帝，哪怕邊境不要了也該殺掉這個異數，離陽皇帝若是不肯幫忙，那就說明不過如此。”
武獲月摘掉麵紗，露出了一張果然算不上如何漂亮的臉龐，她離近了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戴著麵紗的必要，倘若真有不開眼的馬匪蟊賊襲擾，也絕對不是衝自己來的。
“願向師尊學得千軍辟易。”
武獲月下馬拜師，黑衫黑褲，英氣乾練，氣勢反倒有些像是軍伍男子。
對麵馬背上，江源叩指，一道無形的波動從天而降，儒生借天地之勢為己用。
武獲月當即向前撲倒在地，神情毫無懼色，任由幾口鮮血不要錢般從口中流出。
天下第六出手，她還活著，就說明對方根本沒想殺。
三次之後，猶如三顆棋子落下。
深坑之中的武獲月渾身血汙，境界從原本的半步金剛跌落穀底，一身意氣被活生生震散，四肢百骸都如同劍斬刀割。
女子尚且有閒心喜悅，她從半步金剛境晉升四品，說起來有點繞，但卻是實打實的好事，這種手段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武道大宗師就能施展出來的。
“走了。”江源策馬調頭。
“是。”武獲月抱拳起身，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
武侯城，地勢最高的酒樓。
赫連威武捶胸頓足，這些天因為遮掩痕跡，死了十幾個家族死士，他其實都沒覺得如何心疼，可當看見孫女被人砰砰幾下砸進地裡，差點沒忍住出去拚命。
“父親，兩禪寺龍樹僧人已經過境。”
站在旁邊的中年男子彙報道。
“管他乾嘛，那老家夥就是去應劫送死的，兩國滅佛，他這個佛頭不去也得去，若不能在麒麟真人手中摳出一點氣運，那才是真的玩完了。”赫連威武說道。
中年男子遲疑半晌，說起了正事，“公主墳見到獲月，勢必明白父親這個客卿臨陣倒戈，如果日後侵擾，咱們殺是不殺。”
公主墳傳承八百年，曆代加起來不過六個客卿，都是位高權重的本地大人物，互惠互利。
赫連威武看向天邊，那兩騎已經消失在了視野裡。
“以後或許就沒什麼公主墳了，大念頭洛陽皇後尚未回歸，僅靠墳墓裡的幾隻地鼠，根本攔不住天下第六大開殺戒，秦帝墓裡兵戈甲胄，金銀財寶堆積如山，還有那本該綿延兩百年的國柞，如此龐大的氣運，讓死人活過來都說不定能辦成，拓跋菩薩現在去了極北，拿他那件圖謀了三十年的兵器，麒麟真人開門迎客，北莽誰來得及攔這位近在咫尺的薊安侯。”
“難道要讓我上麼。”赫連威武笑容略顯苦澀，“陛下到底是個婦人家，在果斷上終究差了一分火候，那就彆怪我為家族著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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