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這個視角拉到全國,在英格蘭、蘇格蘭、威爾斯、愛爾蘭的2400萬人口中,僅有40萬人具備選舉權,這個比例隻占到成年民眾的不到3。
除此之外,在各個小選邑中,裙帶關係錯綜複雜,議員席位幾乎和土地綁定在一起,成了部分當地貴族祖輩相傳遺產的一部分。蘭開夏郡的議員從17世紀開始就一直姓丹比,坎伯蘭郡的議員則總是姓蘭斯德。
如果當地有兩個豪族,那麼他們會約定成俗的派出兩位候選人,這種二選二的選舉對於議會政治毫無意義!
而且在拉票活動中,各種舞弊與腐敗現象也屢見不鮮!在這種情況下,馬車接送、宴請選民、饋贈錢財禮品的行為都算是比較文明的了!
更為人不恥的是,有的大土地所有者還會威脅手下佃戶,如果他們不把票投給某人,那麼他們便會在下一年提高地租,甚至於直接剝奪他的佃租權利。
甚至還有家族為了議員席位帶著家丁扈從與競爭對手大打出手、致人傷殘!然而,我們的政府卻對類似的情況充耳不聞、裝聾作啞!這難道是一個負責任的內閣所能做出的行為嗎?”
威靈頓公爵聽到這裡,縱然鎮定如他,不由猛地皺緊眉頭。
但好在他一早就知道輝格黨肯定會借機發難,所以他對於如何應對這種情況也事先留有預案。
威靈頓公爵翻開擺在自己麵前的材料,一邊翻看著由常務次官提供的資料,一邊應付道。
“在選舉過程中采取暴力與賄賂行為當然是令人所不恥的,但是我不知道格雷伯爵手頭的資料到底是從何處得來。據我所知,目前不列顛境內的暴力競選與賄選情況比之十幾年前早就大有改善,議會民主化進程穩步提升。
現如今的候選人們比之粗魯的先輩,更喜歡在大選召開幾個月以前親自向選民遊說、挨家挨戶探訪,財富充足的則喜歡雇傭律師、作家在報紙上為他們的政策與競選理念大加宣傳,還有不少候選人的賢內助也紛紛走上街頭在競選集會中支持丈夫的事業。
而在我們托利黨內部,也鼓勵所有有誌於競選議員的候選人們與當地教區牧師多多聯係,將牧師的布道活動與議員競選活動進行結合,讓選民們在聆聽福音的同時,也多多參與國家的未來決策。
方才格雷伯爵提到了他的資料來自於‘人民之友’協會,這個協會根據內閣的了解,應當就是由格雷伯爵本人讚助的。至於他們的數據來源是否可靠,我不認為我可以在這裡妄下定論。
或許他們所說的情況依然存在,但是我們托利黨的議員向來遵紀守法,依照光榮革命後流傳的精神進行選舉。所以,我懇請格雷伯爵不要將輝格黨選區內發生的情況套用在全國各地的每一個地區。”
威靈頓公爵的語氣聽上去很平靜,但實際上每一句話都夾槍帶棒,妄圖激怒格雷伯爵。
但格雷伯爵這樣經過托利黨幾代黨魁捶打的老油條,顯然不是羅素勳爵那樣容易被激怒的。
格雷伯爵開口道:“是嗎?閣下認為托利黨不存在我列舉的上述情況?”
威靈頓公爵回道:“情況已經大為改善。”
格雷伯爵聽到這裡,隻是翻開材料陳述道:“那我們就由遠及近慢慢分辯吧。據我所知,在1784年大選中,貴黨的法爾默斯勳爵為了三個席位花費9000鎊,蒙特勳爵為6個席位花費13000鎊,蒙塔古勳爵則比較精明,他隻用了4000鎊便拿下了2個席位,以上材料可並非是由‘人民之友’單獨調查的。請問首相是否承認存在這樣的情況?”
威靈頓公爵衝著議長道:“議長先生,我想您必須得提醒伯爵閣下,現如今是1830年,如果他真想這麼論的話,完全可以上述到征服者威廉時期。而且我方才也說了,各種腐敗現象確實依然存在。
但是除了腐敗選區以外,我們還有許多模範選區。其中最典型的便是劍橋大學與牛津大學這兩個選區,凡是在牛津與劍橋就讀的學生,都會自動取得大學選區投票權。試問全世界還有比這更加寬鬆的議會投票製度嗎?”
格雷伯爵聽到威靈頓公爵提到兩個大學選區,瞬間便像是抓住了製勝法寶一般,他當即開炮道:“好!既然首相願意主動提及大學選區,那麼我這裡還有兩個問題需要您向我澄清。牛津與劍橋確實是整個不列顛的選舉典範,但是我不知道首相是否知道存在這樣的情況。
那就是牛津與劍橋的學生不僅可以在大學投票,而且還可以同時回到家鄉投票。其他地方也同樣如此,隻要某人在數地擁有足夠的不動產,他就自動取得了多地投票權。這種不是按人頭分配,而是僅僅按照財產判斷的選舉製度,首相認為是否存在漏洞呢?”
威靈頓公爵聽到這話,手心裡禁不住冒汗,他雖然知道格雷伯爵很難纏,但沒想到今天居然難纏到這種程度。
他煩躁的翻動著手頭的材料:“我希望伯爵閣下在提問之前能夠先去了解一下不列顛的選舉申訴檢舉製度。對於這些不公平的現象,例如一票多投、計票不準、賄賂選民、暴力恫嚇等行為,落選的競選人及其支持者隨時隨地可以向議會遞交揭發檢舉書。
隻要下院的選舉委員會查明情況屬實,自然會給予存在舞弊現象的議員處分,過往的曆史上取消議員資格的情況也屢屢發生,這都是有據可考的。”
格雷伯爵聽到這話,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為了今天這一仗,他可是準備了太久了,怎麼可能任由威靈頓公爵在這裡打哈哈和稀泥?
他麵對議長開口道:“那麼議長先生,煩請您替我詢問首相,選舉委員會處理檢舉案的成功通過率是多少?如果首相不知道的話,我在這裡可以直接給出答案。根據下院記錄,此種檢舉的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一。
但根據1787年的選舉報告,在對513名議員的調查中,至少有370人涉嫌使用非正當手段。
而在1827年,貴黨的政論家約翰·克洛克根據對下院全部658名議員的社會關係調查,發現有270名議員疑似受到大土地所有者讚助人的控製。
其中黨籍為托利黨的議員就占到了203名,而不列顛的8名大貴族則控製了其中的57個議席,對於這一點,首相又打算如何回應呢?”
威靈頓公爵聽到這裡,隻是沉默不語,但格雷伯爵卻沒打算放過他,而是乘勝追擊道。
“首相剛剛把選舉委員會奉為不列顛最為公正、有權力的選舉監督組織,這莫非是忘了他1827年剛剛上台時爆出的兩樁嚴重選舉舞弊案嗎?
當時我黨發言人約翰·羅素勳爵要求永久取締那兩個腐敗選邑的選舉資格,而貴黨的不少人士則要求將這兩個席位交給執政黨所控製的地區,而前不久不幸離世的赫斯基森先生則主張至少將其中的一個議席轉交至人口日益增長的伯明翰。
而最終您的決定是,將兩個議席不經選舉直接劃分給兩黨。但我出於公心,認為這種不經選舉直接劃分的方式有悖於議會傳統,因此便借此機會重提幾十年前便在考慮的《議會改革法案》。
而當時您的回複卻是:隻要我還在政府任職,我將始終抵製這樣的議案。
所以,我今天的問題便是,哪怕已經過去了幾年的時間,哪怕目前的情況已經發生了轉變,哪怕全國上下的教士、商人、工人、農民都在要求改革,事到如今,您的態度依然還是如此堅定的反對議會改革嗎!
首相,請正麵回答我的問題!這裡不是滑鐵盧,你用不著對整個大不列顛的公眾耍那些戰場上才會用到的陰謀詭計!”
格雷伯爵話音剛落,喧鬨的議會廳裡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不論是托利黨還是輝格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首相威靈頓公爵的身上。
隻見剛剛還在翻動材料的威靈頓公爵突然停下了動作,他的身體忽的顫抖了一下,寂靜的大廳裡響起了老公爵的嗤笑聲。
隻聽見啪的一聲,威靈頓公爵一巴掌拍在案前,驚得在場所有人都嚇得一哆嗦。
威靈頓公爵將腦袋轉向格雷伯爵,也不通過議長傳話,而是抬起右臂指著格雷伯爵道。
“我從不玩弄什麼陰謀詭計,我隻會在正麵戰場將敵人擊敗。
格雷,我早就說過,我這個人很簡單,我討厭當首相,因為這工作不適合我,我隻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所以我不善於、也不屑於隱藏我的意圖。”
皮爾爵士聽到這話,趕忙起身勸道:“公爵閣下。”
但還不等他開口,便看見威靈頓公爵伸手打斷了他的話:“羅伯特,少管閒事!這和你無關,也和你帶領的黨員們無關,這就是我和格雷之間的私事。”
語罷,威靈頓公爵指著格雷伯爵的鼻子開口道:“你說對了,格雷,我的態度始終如一,我在過去、現在以及將來,都會堅定不移的反對議會改革!
不列顛的政治不是胡來,你們如果想放閒雜人等進來,我尊重你們的想法,但是你們休想讓我站在你們那一頭!
聽清楚我的話了嗎?隻要亞瑟·韋爾斯利還活著,隻要我的雙腿能動喚,隻要我還能站在威斯敏斯特宮的議會廳裡,你們就休想通過《議會改革法案》!”
格雷伯爵聽到這話,氣的渾身直哆嗦。
而在他的身後,氣的滿臉通紅的輝格黨員們則紛紛將麵前的材料扔到了天上。
議會廳裡紙張紛飛,羅素勳爵等人拍案而起。
“簡直豈有此理!”
“威靈頓,我們要求你立刻辭職下台!”
而那些追隨威靈頓公爵而來的親信們聽到這話,則是一個個目眥欲裂,他們下意識的想要拔刀,但是當手掌摸到腰間時,卻發現自己什麼也沒帶。
但這卻並不影響已經遠離戰場多年的將軍們捋起袖子為老長官助拳。
可還不等他們衝上去,幾位將軍便被皮爾爵士等人按了下來。
皮爾爵士一邊按住一條腿的安格爾西侯爵,一邊咬著牙安慰道:“彆衝動,這都是公爵閣下安排好的,你們要是上去揮拳,就等於把他今天的努力全白費了。”
而坐在皮爾爵士正對麵的帕麥斯頓子爵見狀,隻是微微一笑。
隨後,他很快便收斂麵容,站起身來衝著議長振臂高呼道:“亨利·坦普爾·帕麥斯頓,在此提請議長,輝格黨要求在下周議會召開時,正式發起對威靈頓內閣的不信任動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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