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便看見他笑著衝身旁的路易開口道:“果然沒錯,這裡的鐵欄杆形狀非常古怪,可見當年的鏤刻一定是極為精致的。雖然上麵包裹著的絲絨已經臟到認不出了,不過你看這些菱形的釘子,它們當年一定都是鍍了金的。由此可見,在幾十上百年前,這裡的住戶不是什麼大法官,就是有錢的教士,或是管田地買賣的收稅員等等。”
路易四處打量著眼前的小院子,比起追溯這裡的曆史過往,他更好奇亞瑟今天帶他來這個地方究竟是為了做什麼。
路易撫摸著鐵欄杆上模糊不清的雕刻裝飾,輕聲問了句:“亞瑟,你說要帶我來見朋友,你的朋友難道住在這兒嗎?”
“住在這兒?”亞瑟叼著煙鬥望向屋簷下正對他和路易拋來關注目光的租戶們:“我也不知道他們住在哪兒,也許他們還住過更糟的地方。”
路易也注意到了租戶們對他與亞瑟的關注正在上升,他抬起手掩在嘴邊輕聲咳嗽了一下:“你確定來這裡真的不會有問題嗎?天馬上就要黑了,待在這裡可不安全。就算咱們真的要來,也應該先換身衣服的,咱們現在這身過於惹眼了。”
“惹眼,但是好認。”亞瑟脫下手套拍了拍身後爛椅子上的灰塵,隨後兩手拄著拐杖安然坐下,他掏出懷表看了眼時間:“稍安勿躁,馬上會有人來聯係我們的。”
路易看到亞瑟如此坦然,隻能將信將疑的跟著坐下,他開了句玩笑道:“你說的是暴徒還是搶劫犯?”
亞瑟將金懷表的表鏈往上衣兜裡掖了掖:“或許兩者都是。”
亞瑟話音剛落,路易便看見一位頭發灰白、穿著一身黑的中年人走了過來。
這人走路的步伐就像是在行軍,腳步非常硬,他想要不去注意路易與亞瑟,但是奈何演技太差,因此哪怕是剛入職的警務秘書都瞧能得出他到底在想什麼心思。
亞瑟兩隻手交疊著搭在手杖的圓頭上,蓋在上方的右手手指悠閒地敲打著左手的手背,他隻是垂著腦袋盯著發黑的地板,就好像渾然不知這位穿著黑衣服的先生已經第三次從他的麵前路過了。
路易也按捺著既忐忑又激動地心情,他在蘇格蘭場的時候,曾經很多次聽托尼等人吹噓他們與線人接頭時的經曆,然而由於亞瑟不同意放他去從事這麼危險的活計,所以這位高貴的波拿巴通常隻能在夢境裡幻想自己替局裡執行危險接頭任務的場景。
“這人難道是英國外交部設在巴黎的暗樁?”路易心裡這麼琢磨著。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英國佬究竟有多喜歡在法蘭西安插間諜,早在16世紀的伊麗莎白一世時期,當時的英國情報機構負責人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爵士就曾在法國設立了接近300個情報站。而在300年後的現在,路易認為這個數字絕對是有增無減。
正當路易還在幻想著英國間諜接頭的諜戰大戲時,他忽然感覺自己的臉龐蒙上了一層陰影。
路易抬頭一看,這才愕然的發現那位一直在他們麵前踱步的中年人已經停下了腳步,駐足在他們的麵前。
直到這個時候,路易才終於可以細細的品味這位先生的穿著打扮。
從頭到腳都是一身黑,這說明他是一個性格穩重的人,破舊的褲子以及冒出線頭的羊毛襪子說明這個人的生活應當十分節儉,那雙看起來曾經價值不菲的靴子不知曆經了多少歲月,以致於它的造型已經走樣了,乍看上去頗有些不對稱的感覺……
對於這樣的穿著打扮,路易心中隻能頗為敬佩的給出了一個評價:“這是一位非常專業的間諜,如果滿分是十分,我願意給他打九分。”
雖然這身打扮看起來十分寒酸,但卻能與這裡的環境融洽的結合起來,一點兒都看不出突兀的感覺。
至於為什麼他在十分當中隻能拿到九分,那是由於美中不足的一點在於,這位先生存在一些先天性的缺陷,他那個頭發稀疏的腦袋讓人一看便知道這家夥多半是從海峽對岸過來的。
路易在這位‘英國老間諜’的麵前強裝鎮定,想要儘可能讓自己看上去也像是個行業內的資深人士。作為一名高貴的波拿巴,他與他叔叔有著一些相似的性格,即不想在任何方麵被其他人看扁。
哪怕是去一家第一次去的高級咖啡館點餐,也必須得故作坦然的對侍應生酷酷的說上一句‘老樣子’,用這樣故弄玄虛的手段來證明自己的熟客身份。
去吃飯尚且如此,在資深情報人員麵前,路易自然更不想跌份兒了。
他學著亞瑟的樣子敲打著手杖,裝作深沉的猛吸一口煙,再慢悠悠的從鼻子裡擠出濃鬱的白煙。
路易伸手抬起了禮帽的帽簷,自作主張地開口問道:“這位先生,您是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中年人打量著路易的臉,嚴肅的回道:“不是我找您有什麼事,而是您找我有什麼事。據我所知,像是您與您同伴這樣的紳士來到福阿街,多半是因為有什麼狀子要呈給我的。”
“狀子?”路易愣了一下。
“當然了。”中年人一本正經道:“您二位難道不是來找我這個民事法庭助理推事求情伸冤的嗎?”
路易思索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
‘狀子’‘助理推事’這些詞彙雖然乍看上去沒什麼毛病,但實際上多半是某種英國外交部的黑話,‘狀子’代指‘情報’,‘助理推事’則指代他在情報機構中的職銜什麼的。就像亞瑟,他以前不就是大倫敦警察廳的助理警察總監嗎?也許這位頭發稀疏的中年人便是英國某個駐法情報站的助理站長?
路易鎮定的點頭道:“倒是我糊塗了,您說的沒錯,我們在法律上蒙受了冤屈,眼下正有狀子要呈給您呢。”
路易說到這兒,便將目光拋向了亞瑟,他輕輕地推了對方一下。
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亞瑟卻泛了一個激靈,這位資深警官猛地抬起頭,差點把禮帽都甩到地上去。
路易瞪大了眼睛,直到這時,他才終於明白了什麼。
“亞瑟,伱他媽睡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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