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山峪,兩山相夾,中間一路,馬岱軍至,分兵埋伏前後。蠻兵押糧到,馬岱前後堵住,奪糧米百餘車,蠻兵越嶺而竄。
時,孟獲在大寨中與眾酋長飲酒取樂。孟獲曰“今憑瀘水之險,高壘以拒,待蜀軍退兵,我掩後擊之,可擒孔明。”一酋長曰“沙口水淺,當分兵把守。”孟獲大笑曰“我正要蜀軍從此渡水,渡則必死!”忽人急報“一支蜀兵偷渡沙口,斷了夾山峪糧道,看大旗,乃是平北將軍馬岱。”孟獲笑曰“無名之輩,何足道哉?”遂遣副將忙牙長,引三千蠻兵去奪糧道。
馬岱望見蠻兵揚塵而來,即將兩千軍擺在山前。軍兵相對,忙牙長出馬交鋒,隻一合,被馬岱一刀斬於馬下。蠻兵大潰奔回,具告蠻王。孟獲顧眾將曰“誰敢去擒馬岱?”董荼那應聲願往。孟獲命其引三千人馬,即刻進發,又令阿會喃領三千軍兵,去守沙口,以防蜀人再渡瀘水。
董荼那兵至夾山峪,馬岱列兵相迎。岱提刀罵曰“失信之輩,忘恩之徒!今又助惡,不知羞乎?”董荼那滿麵通紅,不戰自退。回見孟獲曰“馬岱英勇,抵敵不住。”蠻王大怒曰“我知你曾受諸葛亮活命之恩,今不戰而退,乃通敵賣陣也!”喝令武士推出斬首。眾酋長苦求,方才免死,打了一百棍,放歸本寨。
眾酋長前來看望曰“我等雖居蠻方,未嘗敢反漢庭,朝廷亦不犯我,今孟獲強力相逼,不得已從反。想孔明神機莫測,曹操、孫權尚且懼之,何況我等?不如殺孟獲降孔明,以免百姓塗炭。”於是,董荼那手持鋼刀,引百餘人直奔大寨。孟獲正醉臥帳中,帳前兩員將,護衛侍立。董荼那以刀指曰“你二人亦受丞相活命之恩,何以報效?”二將曰“不勞元帥動手,我二人生擒孟獲。”遂一起入帳,將南蠻王繩捆索綁。
眾人押孟獲至瀘水北岸,進獻孔明。孔明大喜,重賞董荼那與眾酋長,眾人拜謝退去。刀斧手推孟獲至階下。孔明曰“你又被擒,肯降服乎?”孟獲橫曰“此次被擒,非你之能,乃我手下謀害,如何肯服?”孔明曰“如此,我再放你回洞如何?”孟獲曰“我雖蠻人,亦頗知兵法,丞相若放我歸洞,我定率親兵,決一勝負,倘再被擒,傾心而降!”孔明令去其縛,賜酒壓驚。孔明曰“我自出茅廬,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你為何不服?”孟獲默然不答。酒罷,孔明喚孟獲出帳,一同乘馬,遍看各營及所囤糧草兵器。孔明指曰“你不降我,真愚人也,我有如此精兵猛將,糧草兵器堆積如山,汝安能勝乎?你若早降,我保奏天子,令你子子孫孫永享王位。”孟獲曰“獲雖願降,奈何洞中之人不肯心服,若丞相放我回洞,即招安本部人馬,同來歸順。”孔明淡然一笑,乃親送孟獲至瀘水岸邊。
孟獲回到本寨,先埋伏刀斧手於帳下,即差心腹,將董荼那、阿會喃騙到大帳,刀斧手擁出,亂刃殺死二人,棄屍山澗。孟獲遂引兵趕至夾山峪,卻不見一卒。尋問當地人。告曰“昨夜,儘搬糧草而去。”孟獲回寨,與胞弟孟優商議曰“諸葛亮之虛實,我已儘知,你依我計行事,必擒孔明。”孟優領計,乃引百餘蠻兵,搬金抬銀渡過瀘水,徑往孔明大寨而來。
忽聽鼓角震耳,一彪軍馬擺開,為首將正是馬岱。孟優忙稟明來意,馬岱即差小校飛報孔明。時,諸葛亮正與馬謖、呂凱、蔣琬、費禕帳中議事,聞報即問馬謖曰“幼常,知其來意否?”馬謖曰“不敢明言,容落筆呈覽。”書畢,呈與孔明。孔明觀罷笑曰“幼常之見,正與我同。”遂召魏延、趙雲、王平、馬忠、關索到帳。分派眾將已畢,方令孟優來見。
孟優叩拜階下曰“家兄孟獲,感丞相活命之恩,特令優進獻金銀寶玉、象牙犀角,稍後更有進貢天子之禮奉上。”孔明曰“你兄現在何處?”孟優曰“家兄親往銀坑山收拾財寶,欲獻給丞相大軍。”孔明曰“你之隨從多少?”孟優曰“隨從百餘人,皆搬抬寶物者。”孔明令隨行入帳,俱為蓬頭垢麵,身長力大之士。孔明以酒肉款待,孟優與一班力士,大吃海喝。
孟獲候在大帳,專等消息。忽細作來報“諸葛亮中計,收下禮物,酒肉相待。”孟獲大喜,遂儘起蠻兵,分為三隊,去劫蜀軍左中右三座大營。蠻王令曰“諸葛亮已中我計,各軍多帶火器,今晚劫寨,與孟優裡應外合,活捉孔明!”大小頭目,呼嘯踴躍。日落黃昏,傾巢而出,各渡瀘水。
孟獲領一隊蠻兵,直取孔明中軍大寨,天助蠻王,一路並無阻擋。兵至寨前,孟獲引百餘騎當先而入,竟是一座空寨。孟獲撞入大帳,燈明燭煌,隻見孟優與眾隨從,儘皆醉倒。獲知中計,忙救醒孟優一乾人等,衝出帳外。忽聽殺聲震天,蜀軍四麵殺到,為首將乃是王平。孟獲大敗,殺出重圍,奔左隊而走。忽見火把油鬆,亮似白晝,一彪蜀軍攔住去途,為首將紫麵長髯,橫刀立馬,乃是魏延。孟獲驚慌,回馬右走,不數裡又被趙雲截住。三麵圍攻,四下無路,孟獲棄了軍兵,匹馬透圍,望瀘水而逃。見十數蠻兵於河上駕一小船,獲令靠岸。蠻王方下船,一聲號起,眾蠻兵一擁而上,將孟獲放倒。原來,馬岱領了孔明之計,與本部將校扮作蠻兵,乘船在此,專候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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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兵三路大敗,降者無數,孔明善言撫慰,儘數放回。眾將押解各洞酋長,趙雲押解孟優,馬岱押解孟獲,俱至帳下。孔明謂孟獲曰“你用孟優前來詐降,欲裡應外合劫我營寨,今兵敗被擒,你可心服?”孟獲曰“我弟貪酒誤事,此乃天敗,非你之能,如何心服?”孔明笑曰“我再放你,如何?”孟獲曰“丞相若放我兄弟,必收拾洞丁,與丞相大戰一場,若再被擒,死心塌地歸降!”孔明曰“若再被擒,絕不輕饒,你要用心勤攻韜略,勿致後悔。”遂令儘去其縛。孟獲率眾拜謝而去。
時蜀兵已渡瀘水。孟獲至南岸,見蜀軍沿河陳兵列陣,旌旗如雲。蠻王過營前,見馬岱於營門高坐。岱以劍指曰“再被拿住,絕不輕放!”行至自己大寨,見已被趙雲占據。雲坐於大旗之下,按劍喝曰“丞相三活汝命,勿忘大恩!”孟獲諾諾而退。將出寨後山口,見魏延引三千精兵占了山險。魏文長勒馬喝曰“今我已奪你寨柵,據你險要,你尚且執迷不悟,抗拒天兵。若再被拿,碎屍萬段!”孟獲等抱頭鼠竄。
南蠻王蒙受三擒之辱,氣忿忿回到銀坑洞,即差心服齎金銀珠寶,往八番九十三甸,借使刀牌獠丁軍。克日,各路人馬畢至,隻待蠻王調用。細作報入蜀軍大帳,孔明笑曰“我正欲蠻兵齊聚,一同降服。”兵馬開進,前至一河,名曰“西洱河”。孔明令伐木為筏,其木入水即沉。呂凱曰“聞西洱河上遊有一山,其山多竹,大者數圍,可令人伐之,於河上搭起竹橋,以渡兵馬。”孔明即調三萬軍入山,伐竹數十萬根,順水放下,於河道窄處,搭起竹橋,闊十餘丈。於是,大軍下寨西洱河北岸,築土為城,以河為塹,以橋為門。又於西洱河南岸,沿河紮下三座大營,以待蠻兵。
孟獲引十餘萬蠻兵恨怒而來,近西洱河安下大營,遂親提一萬刀牌獠丁軍,直寇蜀兵前寨。兩軍對陣,孔明手搖羽扇乘四輪小車自旗門而出。見孟獲身穿犀皮甲,頭頂朱紅盔,左手挽牌,右手提刀,騎一頭赤色犛牛,於陣前大喝小呼。其身後萬餘獠丁軍,各舞刀牌,往來衝突。孔明即令退回寨中,堅守不出。刀牌獠丁軍裸衣赤體,直至寨前叫罵。諸將大怒,奮然請戰。孔明曰“今彼方至,狂惡正盛,不宜與戰,且堅守數日,待其猖獗稍歇,我自有妙計破之。”
數日後,孔明登高望之,見蠻兵已多懈怠,乃聚將升帳。孔明令趙雲、魏延領兵先行,又喚王平、馬忠授以計策。遂吩咐馬岱曰“我棄此三寨,退回北岸,將軍拆了竹橋,移於下遊,渡趙雲、魏延偷過西洱河。”馬岱接令。孔明又喚張翼曰“我軍退去,寨中多設燈火,孟獲殺來,你引兵迂回斷其後路。”張翼領命。孔明又令關索隨護左右,乃引大軍退回北岸。當夜,三座大營燈火通明,亮似白晝,蠻兵未敢衝突。
次日,孟獲引兵至寨前挑戰,見營中空無一人,隻有糧草車仗數百輛。孟優曰“諸葛亮棄寨而走,莫非有詐?”孟獲大笑曰“諸葛亮棄輜重而走,必是國有急事。以我所料,不是吳侵,便是魏伐,故爾虛張燈火,棄了車仗糧草,連夜而去,當速追之!”於是,蜂擁入寨。至西洱河邊,望見北岸寨似連城,旌旗如雲,蠻兵皆懼。孟獲曰“此是諸葛亮懼我追趕,故據河稍住,不二日必走。”遂就南岸寨中屯下蠻兵,又使人上山砍竹,紮筏備渡。其不知,蜀兵幾路大軍,已自西洱河下遊夜渡,深入其後。
半夜,兩廂火明鼓響,蜀兵殺到,獠丁軍夢中驚醒,四處亂竄。孟獲引本洞親丁,殺開一路,徑奔舊寨。方至寨前,一彪軍自寨中突然殺出,當先一將,正是趙雲。孟獲大驚,不敢交戰,撥牛望山僻處而走,子龍追後掩殺。孟獲奔不十裡,又一軍殺出,乃是馬岱,一場混戰,孟獲隻剩數十騎,落荒逃竄。
天色大亮,孟獲見南、北、西三麵煙起,乃策牛望東奔走。轉過山腳,忽見山林前數十人簇擁一輛小車,車上端坐一人正是孔明。孔明羽扇指曰“蠻王孟獲,我在此候你多時矣。”孟獲大怒,顧左右喝曰“我受此人三擒之辱,今幸撞見,奮力向前,連人帶車砍他粉碎!”縱韁放騎,揮刀直進。忽聽響亮,地塌天旋,連人帶騎跌入陷坑。魏延引數百軍自林中擁出,撓鉤紛下,一一拖出,繩捆索綁。
孔明回寨,先以酒肉招待各甸酋長,善言勸慰,然後與其洞丁一起放回。張翼解孟優至,孔明誨之曰“你兄愚迷,你當諫之,今被我四擒,何顏再見洞人?”孟優伏地請罪。孔明曰“我今饒你性命,回洞後勸諫你兄。”遂去其綁。孟優灑淚,拜辭而去。
少頃,魏延押孟獲到帳。孔明怒曰“今又被我擒,你有何言?”孟獲曰“我中詭計被擒,死不瞑目!”孔明叱武士推出斬首。孟獲毫無懼色,大聲呼曰“若敢再放我回洞,必報四擒之辱!”孔明令去其縛。乃曰“你四次被擒,為何不服?”孟獲曰“丞相專善詭計,我如何肯服?”孔明曰“你熟知兵法,豈不聞兵者詭道也。”孟獲無語,半晌方曰“丞相若能再擒孟獲,必誠心降服,誓不背反!”孔明一笑,放其出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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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獲回洞,聚壯丁數千人,望南迤邐而進。忽見塵頭大起,一隊兵馬迎麵來到,原來是孟優,重整殘兵來尋蠻王,兄弟二人抱頭大哭。孟優曰“我兵屢敗,蜀兵屢勝,實難抵敵,可就深山密洞,藏避不出,蜀兵久不得戰,必然自退。”孟獲曰“何處可避?”孟優曰“此去西南有一洞,名曰‘禿龍洞’,可謂山高水險,洞主朵思大王,與弟甚厚,可往投之。”於是,合兵而行。
前至‘禿龍洞’,朵思大王盛宴款待。孟獲具說前事。朵思大王曰“大王寬心,若蜀兵敢來此地,管教他一卒一騎不得還鄉。”孟獲喜問其故。朵思大王曰“此地有兩條路與外方相通東北一條,乃大王來時之路,地勢平緩,土厚水甜,人馬可行,但以巨石塞斷要隘,雖有百萬之眾,亦不能進;西北方向也有一路,然山陵險惡,雖有野徑,多藏毒蠍猛蛇,每當日暮,瘴煙大起,直至次日午時方收。此一路,更有四毒泉一曰‘啞泉’,其水頗甜,人若飲之,口不能言,旬日必死;二曰‘滅泉’,此水溫暖舒適,人若觸之,皮肉皆爛,見骨而死;三曰‘黑泉’,其水清澈見底,人若沾之,手足如碳,焦黑而死;四曰‘柔泉’,其水如冰,人若飲之,身似無骨,綿軟而死。”孟獲瞠目喜曰“真厲害也!”朵思大王曰“此徑鳥獸絕跡,自古以來無人能過。昔,光武帝開國大將馬援,曾走此路。馬伏波何等英雄?馬踏烏桓,船征交趾,平羌隴右,射潮廉州。如此人神共敬之雄傑,亦行半道而身亡,況諸葛亮一介書生乎?今我塞斷東北大路,彼若敢自西北而來,不動刀兵,亦可使其全軍儘沒!”孟獲以手加額曰“今日,方有容身之地矣!”又望北指曰“諸葛亮,任你神機妙算,亦難至此,四泉之水,足雪我恨!”自此,孟獲與朵思大王終日飲宴,樂而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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