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砰——
一支信號彈穿雲而上。
“你自己把這套招式練好,回來我檢查。”
玉華坡的一棵晚楓下,風吹紅葉落。
在教角麗譙劍術的祝雲華,望向天空的標誌,收了長劍。
“老巫婆,那標誌什麼意思?”角麗譙問。
“練你的功。”祝雲華往坡下跑。
跑到一半,顧首指著人警告,“還有,再敢這麼叫我,今日就加練兩個時辰。”
角麗譙忿忿踢向一塊巨石。
當然是把自己踢痛了。
她單腿跳了一會,才又練起功來。
祝雲華往李蓮花他們院裡去了。
後者也察覺到了,出了屋子,五人一狗,腦袋集體仰著。
李蓮花低喃了幾個字。
李相夷和小笛飛聲不清內情,“那是什麼?”
沒有人告訴他們。
李蓮花抬腿,往小院外走。
李相夷小跑跟上。
小笛飛聲見他跟,也跟。
兩人沒跟多遠,就被方多病和笛飛聲,一人一個勾住後領。
“大人的私事,小朋友不要管。”方多病轉過李相夷,推著他背往回走。
笛飛聲鬆開自己,眉頭略皺,“你老跟著李相夷做什麼?”
小笛飛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你老跟著李蓮花做什麼?”
短短幾天,他就發現了,這個叫阿飛的,看著不近人,實則對特定的人,就老追著跑。
兩人對視一眼,都話不投機,相互撇得老遠。
李相夷已被帶進屋,片刻後,從門邊歪出半截身子。
“你們下不下棋?”
兩人不約而同地考量一瞬,異口同聲,“下。”
一大一小隔開距離,擦著左右邊的門框進屋。
方多病擺好了棋盤。
還是兩兩一組,李相夷和方多病執白棋,笛飛聲和自己執黑棋。
上次贏的那方信誓旦旦,輸的那方則死不信邪。
李蓮花已踱至院外,恰好碰上快步走來的祝雲華。
“先生,萬聖道來人了。”
他點下頭,“有勞祝姑娘接應。”
“分內之事。”祝雲華道。
言罷,便出莊下山。
李蓮花則去了正廳等候。
也不乾等,一個人燒爐煮茶,就著本書,好不悠然自得。
約三刻鐘後,廳外響起幾道腳步聲,卻戛然停了。
片刻後,祝雲華入門稟報,“先生,封磬到了。”
李蓮花合書擱下,“叫他進來吧。”
此時的封磬,正帶著兩個隨從,候在外麵。
收到祝雲華書信的那一刻,他簡直不可置信。
祝雲華三年來音訊全無,竟是遭了如此劫難,而非因對單孤刀意見不合而切割聯係,他們三年前,可是因此大吵過一架的。
還有,自己侍奉了六年的主上,難道真是錯的嗎?
他沒有立即相信單孤刀是假的,也沒有立即相信李蓮花是真的。
是真是假,總要驗過才知道。
畢竟,祝雲華對單孤刀一直有成見,認為此人並非明主。
就算如假包換,也遲早會把萬聖道帶進溝裡去。
他自不信,主上的城府謀略,還有功夫,放眼江湖,都是不差的。
這樣的人,必能帶領萬聖道光複南胤,成就一番偉業。
再有,祝雲華在信中,把李蓮花誇得天花亂墜。
說他如何芝蘭玉樹,巍峨若玉山之將崩;如何謙似修竹,接人待物如睦睦春風;又如何一劍斬四海,解救閒雲山莊於水火之中……
總之,說得跟神仙似的。
天底下,哪來神仙似的人?
那婆娘眼高於頂,不惜辭令來誇讚一個人,他倒是越發好奇了。
於是,便帶著兩個心腹,快馬加鞭往閒雲山莊趕。
不多帶,是因為多年來,單孤刀也在萬聖道內培養了自己的眼線,帶多了容易惹人懷疑。
如今真相近在咫尺,他不禁有些急切不安。
立在外頭,目光暗暗往廳內打量。
卻被半掩的門擋住,隻能覷見小片月白的袍子。
“封磬,主上有請。”祝雲華橫在他眼前。
那片袍子被徹底掩蓋,他收回視線。
欲說什麼,聽得祝雲華譏嘲如刀,“你馬上就會知道,自己有多蠢。”
封磬被噎了個死。
論罵人,他向來罵不過祝雲華。
而且,他的確怕自己是真蠢,還蠢了那麼多年。
遂撇下侍從,訥訥地跟在祝雲華後頭,往廳堂去。
李蓮花已起身,往前走了幾步。
一看就能看到,玄色織金長衫的人,朝裡走來。
現在的封磬,不過二十來歲,少了幾分精明,多了幾分鈍感的清澈。
封磬也一瞧就能瞧見他。
隻見眼前的男子竹節素冠,衣袍淨雅,卻因長身玉立,氣度疏朗,而隱隱透出清貴氣來。
他心下驀地一驚。
祝雲華所言,實在絲毫不差。
“封盟主。”李蓮花先頷了個首。
祝雲華踢下人,封磬方回神揖禮,“在下萬聖道封磬,見過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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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稱先生,而不稱主上。
倒不是因為祝雲華提過,李蓮花不喜主上這個稱呼,而是他打心眼裡,還未認定。
“封盟主請坐。”李蓮花抬手。
封磬沒敢先坐。
李蓮花見人不動,就自己坐到原來看書的位子去了。
那個位子在右首,沒在上位。
來者是客,他也是客。
這山莊是祝雲華的,他也沒當什麼主上的意思,自不好去坐那位置。
他不坐,祝雲華就同他一邊,次一位而坐。
封磬就坐到左邊去,同祝雲華對著。
剛坐下,李蓮花想起什麼,又站起來,往爐子去了。
封磬看祝雲華,手撐膝蓋,屁股已離座了。
直到後者嫌棄地往下打了下手,他才坐回去。
李蓮花提著茶壺,到他桌前。
他誠惶誠恐地翻過個茶杯,雙手捧著,“怎好勞煩先生。”
但李蓮花沒倒茶,“封盟主倒是不怕燙。”
連杯托都沒拿,直愣愣地捧著,拇指還扣內壁裡,不會燙到才怪。
封磬臉一燙,這才後知後覺失了風度,將茶杯置回桌上。
李蓮花方往裡沏茶。
對麵的祝雲華掩麵,已經不忍直視了。
倒完這杯,李蓮花又給祝雲華倒了杯,並往自己那杯添了點。
然後,放回茶壺坐下。
封磬很忙地抿兩口茶,就是一口都沒抿進去。
他不時瞄下李蓮花。
這人瞅著二十五六的麵貌,與主上的年齡確有點對不上。
他遲疑片刻問,“李先生,可否問一問,您在李家,是何身份?”
據他所查,李文修乃萱公主重孫,其下所出孩子不明。
李文修若在世,比這人大不了太多,斷不會有這樣大的兒子。
儘管祝雲華同他說,“萱公主後人百年來難覓蹤跡,你怎知具體傳了多少代,子孫又有多少?”
“你連李文修有多少個孩子都搞不明白,還指望能搞明白彆的?”
所以他想問個清楚。
但願這李先生,沒像單孤刀一樣,失了以前一乾記憶。
李蓮花持著杯蓋,刮了下杯緣。
“實不相瞞,李文修乃我長兄。”
把親爹變兄弟,實在有點……說這話時,他心頭一虛。
總歸,編都編了。
“早些年,我們一家住在黎州。”
“不曾想,那裡發生了一場叛亂,我就和家裡人走散了。”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後來才打聽到,兄長一家遷到了延州。”
他這麼一說,封磬想起來了,黎州是發生過大亂,還是他們南胤人發起的。
後來,被朝廷派兵平了。
“可惜,”李蓮花淒然一歎,“兄長一家四口皆歿。”
“傳家的那塊玉佩,也失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