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見過孔佑這個樣子。
他一直是恭順溫雅鎮定自若的,即便身在戰場,也隻是眼神冷冽,殺伐果決間隱有王者之風。
不像現在,他發了狂。
火焰映紅了孔佑的臉,也映紅他的眼,他是浴血的凶徒是斬妖的魔。沒有律法束縛、不懼天地鬼神,他砍,他殺,他步步緊逼,不管眼前是誰。
是誰,都受死!
他隻要救出沈連翹。
衛尉軍阻擋他,是拚死在擋。
自從蔡無疾離開,宮內蔡無疾原本的部屬,已經被撤換完畢。
孔佑眼前的這些人,都聽命於統領謝金戈。
而謝金戈,是皇帝手中,最後一把利劍。
他們若殺掉孔佑,便是誅殺謀逆太子,乃大功一件。
即便殺不了太子,沈連翹的死,也足以讓孔佑瘋魔。
瘋子是做不了太子,也做不了皇帝的。
瘋吧孔佑,待大火熄滅,你將在廢墟中找到沈連翹的焦屍。
孔佑不容小覷,謝金戈親自持刀廝殺。
好在嚴君仆手持孔佑的腰牌趕到,他身後還跟著東宮數十侍衛。
“殿下小心!”
嚴君仆這麼喚道。
他認識孔佑已經十年,從未見孔佑如此狂躁嗜血。
孔佑感覺自己已經沒有心。
他隻想衝進去,找到沈連翹。
兩邊偏殿的火焰熊熊燃燒,孔佑在逼退人的熱浪裡,見到庭院正中,放著一口大缸。
那是宮中各殿都會擺放的盛水大缸,缸有兩人合抱那麼圓,鎏金獸麵紋在火光中流轉,似乎是被人念誦的經文。
孔佑衝過去,雙手伸進水缸,拉出一個人來。
“翹翹!”慌亂中,他喚道。
“太子殿下!”一個女人渾身濕透撲入孔佑懷裡,“嚇死我了嗚嗚嗚……”
她隻哭了一聲,便被孔佑推開。
孔佑看著眼前六神無主的成深秀,厲聲喝問:“沈連翹……郡主呢?”
“她……她……”成深秀支支吾吾,被孔佑又塞回水裡,“說!”
他發了狠,全然忘記憐香惜玉,也不顧忌成深秀的死活。
成深秀好不容易盼到有人來救,還沒來得及開心,便又差點被淹死。驚恐之下,她指著身後的佛堂大殿,哭道:“她把我推進缸,她就回大殿了啊!火好大!全燒著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娘呢?爹呢?太子殿下,不要殺我,彆殺我!”
孔佑怔怔地看著燃燒的大殿,一瞬間魂飛魄散。
沈連翹……在大殿裡?
他踉蹌著向前一步,失魂落魄,熱浪瞬間燎焦了他的頭發,濃煙入鼻,喉嚨疼痛得像插進去一把匕首。
要進去,要進去,即便搶出一具屍體,也要讓她少受一會兒罪。
被火灼燒,太疼了。
他們的父親母親疼過已經夠了,他不允許沈連翹再疼一次。
“郡主!”
一聲刺耳的喊叫阻止了孔佑的步伐,是沈連翹的貼身婢女阿靖。
阿靖是跟著嚴君仆來的,便是她手持腰牌去東宮找到了嚴君仆。她不認得東宮的路,一路打聽,速度很慢,許久才到達。
等嚴君仆慌慌張張跑來這裡,阿靖又被遠遠拋下,好不容易找回來。
“郡主是怎麼回事?”孔佑問她,聲音像是訊問魂魄的閻羅。
阿靖哭著跪下道:“郡主讓我拿著腰牌去見太子殿下,郡主說,無論這裡發生什麼,求太子殿下不要過來!”
不要過來……
孔佑怔怔地站著。
她為何讓自己不要過來?
她知道自己怕火,她怕他因為這場大火,喪失心智嗎?
她怎麼能,怎麼能拋下了他?
“良辰!沈連翹!”
院落外,劉禮終於到了。
“沈連翹呢?”他抓住一個衛尉軍問,甚至沒有留意到地上的屍體。
那衛尉軍指了指大火,神情灰暗地搖頭:“佛堂著火了。”
“佛堂著火是什麼意思?”劉禮拽住衛尉軍的衣領,“她那麼靈巧,沒跑出來?”
“恰逢尼姑們出門給娘娘講經,把院門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