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內，待齊雲疏退下之後，裴度才出現在勤政殿內，恭敬地等著龍椅之上的天子發話。
龍椅之上，虞子晟此刻正閉著眼，似是有所思慮，半晌之後，才重新睜眼，看向殿內站著的裴度，苦笑著問——
“裴度，你覺得此番北疆之行，朕的那些個好弟弟、好大臣，究竟會有幾人對著這援助北疆的輜重出手呢？”
裴度低頭拱手“陛下，臣不知。”
虞子晟看著麵色平靜的裴度，笑著搖了搖頭“裴度啊裴度，你又如何是不知？”
隻是不想說罷了。
如今的朝局，因此前顧長卿一舉剿滅青羊崗山匪奪回被劫的糧稅而與此前有了巨大的不同。
當時他與裴度最終定下由顧長卿帶兵剿匪，本是無可選擇之下的無奈之舉，私下裡他與帝師、裴度等實則已經在考慮從江南買糧經水路直運北疆的可能了。
因為正如戶部尚書所言，各省糧稅才正在籌集之中，除了京畿周邊諸省能夠快速將糧稅運往京城之外，其餘各省的糧稅想要運抵京城所需時間尚久，而京城糧庫之中不可能獨立籌集十萬大軍兩月的輜重糧草，京畿周邊諸省諸省糧稅剛剛繳納完畢，若是以糧稅被劫未能運抵京城為借口勒令諸省再次提交糧稅，且不說糧稅是否會再次被劫持的問題，隻說京城周邊諸省的糧庫是否能提繳出足夠的糧稅，諸省百姓是否會被地方官員勒令再次繳稅以至於百姓怨聲載道……
凡此種種，都有可能使得民間百姓也對天子心生怨懟，各州府官員也對天子離心。
如果天子膽敢責令京畿各州府再次繳稅，必然引得如此結果，這原本自然也是戶部與其背後的勢力主子所預想到的一出好戲。
是以如果天子一脈想要支援北疆，竟隻能從水運最便捷快速的江南調取糧食。
但這無疑是下下之策，不僅勢必會令原本就飄搖的天子一派人心動蕩，更會顯得天子一派已經向權臣俯首——因為所有人都會知道，戶部的人派匪徒劫掠糧稅，最終的糧稅定然是流向江南以這些糧食掠取財富。
而天子一派如若當真從江南采購調取糧食，幾乎就等同於是從國庫掏錢將此前被劫掠走的糧稅重新給買了回來——畢竟要想供應十數萬大軍的數十萬石軍資糧草，即便是在富足的江南，也沒有哪一家糧商能短時間內將這些糧食供應齊全，唯一能夠成功供應的，也未有戶部背後的勢力。
依照天子與帝師翁長賢、裴度等人當時的商議，這下下之策就是忍辱負重將糧食購回即刻運往北疆，至少保住北疆的戰況，以免大胤朝屆時不僅內亂，還要麵對來自疆外蠻夷諸部的侵襲。
等交易完糧稅之後，再從江南入手探查戶部背後之人與江南糧商的關係。
當然，於如今而言，這些都已是過去的謀劃。
顧長卿的出現以及他所帶來的勝利，令天子一派如今氣勢大好——但與此同時，原本尚算蟄伏低調的天子一派也在如今的朝局拉鋸之中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所以，此次北疆之行，虞子晟的那些對皇位有所企圖的皇弟，乃至於朝中的那些妄圖繼續執掌權勢的權臣，勢必都會在此次北疆的輜重運輸過程之中下手。
而此番的北疆一行，就是原本分散的各方勢力開始無聲的彙聚在一起，預備徹底將天子一派碾壓下去的一番大戰。
若天子一派能順利挺過這道難關，那虞子晟的天子之位就已經坐穩了七成。
而一旦北疆之行順利，虞子晟身為天子，勢必要開始清查所有阻礙運糧的背後勢力。
到得那時，需要的就是天子親衛在背後暗中探查到的線索。
對於這些背後的籌謀，虞子晟與裴度已經反複商討過，隻不過對於派遣哪個天子親衛統領帶領親衛營的人暗中出動原本還無定數。
今日會忽而將指派的人選定在齊雲疏身上，實則還有齊國公府之故。
虞子晟淺笑著搖了搖頭“朕倒也未曾想到，小小一個齊國公府中，倒也是藏龍臥虎之地。”
這些時日，虞子晟將手底下的所有親衛全部拘在宮中，不得隨意與外界交流傳話。
除了最初查出的部分有問題的親衛已被收監之外，餘下這些仍在親衛營中的親衛明麵上看已經清白，但暗中虞子晟仍在命暗衛查探這些親衛營家中的情形。
暗查之下，倒是查出了不少藏汙納垢的事情，便是這明麵上二房、三房都依附於長房一脈的齊國公府，背後也藏著諸多’趣事’。
這兩房背著長房一脈，各自投效了一個’主公’，除此之外，虞子晟還查出了原平陽侯府的世子正偽裝做其嫡姐葉詩瑤藏身於齊國公府中，並在暗中仍與齊國公府外的某些暗線有所聯係。
這可不就是’廟小妖風大’？
勤政殿內，裴度聽著龍椅之上的天子對齊國公府的評價，笑了下“陛下實乃胸襟寬廣。”
裴度說的是，齊國公府中如此亂象，天子卻仍舊給了齊雲疏機會，令他可以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於此次北疆之行中立功。
龍椅之上，虞子晟笑了笑，坦然道“朕若不’胸襟寬廣’些，如今這大胤朝堂上下，朕還能得多少可用之人呢？”
畢竟自他登基至今，大胤朝堂上下的權勢可謂是四分五裂，朝堂之上人人背後都有盤根錯節的關係。
想到這些令人頭痛的種種煩憂，虞子晟無奈地搖了搖頭，站起身來，邁步看向殿外——
“如今，兵馬糧草與諸將均已齊備，朕的小將軍也快要動身了吧？”
裴度跟著天子一同看向了勤政殿外那遙遠的城防營所在的方向。
在聽到天子的問題之後，眼眸中思緒微動，然後平靜地拱手應道“是。”
虞子晟遠遠的望著城防營所在的方位，最終笑著歎道“那便希望朕的小將軍此行……一路平安順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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