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生對南家有愧,而他最對不起的是四歲的沈宜夭。
從浮屠城回長安的一路,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他以為他已經麻木了,因為所有人都在和他說,這些犧牲是值得的,作為帝王不可太心軟,必須要學會取舍。
可直到聽見四歲的孩子替他去死,他才像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孰輕孰重,取誰舍誰到底是誰說了算。
是真的值得嗎?
誰又注定應該為誰去死,誰的命又比誰的珍貴,他想不如就死在這裡吧,是不是隻要他死了,這一切就都結束了,就再不會有人為他倒下了。
可雲起卻和他說,要回長安,要登基,要大晟國運昌隆,風調雨順,隻有這樣那些犧牲才是有意義的。
那天,他發著高燒,想著就這樣死在這裡就好了,可十歲的沈雲起卻告訴他“好起來,我們一起回長安。”
這句一起,將兩人永遠捆綁在了一起。
下巴緊貼著懷裡人的額頭,周朝運看著漫天大雪,啞聲道
“我們都經曆不起再一次失去你了。”
…………
相府,一直沒等到沈雲起回來的殤魅看著飄落的大雪,片刻獨自撐傘出了府。
快要走到宮門口時,就看見遠處模糊的人影。
大雪紛飛,他穿著褐色冬錦,雪落滿了他的頭頂和身上的披風。
腳步緩慢,看不清他的神色,可哪怕這麼遠殤魅也一眼就看見了他的失魂落魄。
秀麗的眉頭微蹙,她沒有耽擱直接朝他跑過去。
傘撐在天他的頭頂,仰頭看著他“怎麼了?”
沈雲起垂眸看著她,沒有說話。
眸中擔憂,殤魅抬起另一隻手拂去他身上的雪,觸碰到他的披風時才發現早已經被雪打濕浸透。
英氣的眉眼間儘是心疼,他到底在這大雪裡走了多久?
見他不說話,她也沒有強求,隻是說“走,回家。”
說完就去牽他凍的和冰塊一樣的手,卻沒有拉動。
抬眸看他,卻聽見他啞聲道“沒有家了。”
沈雲起看著麵前的人,眼眶通紅“明燭,我沒有家了。”
他這副模樣看的殤魅心裡揪了起來,他很少在外麵叫她的名字。
沒問為什麼,她握緊了他冰冷的手“那回軍營。”
沈雲起沒有拒絕,任由她撐著傘牽著自己往前走。
軍營裡,沈雲起回房間洗漱換衣,殤魅站在廊下。
雪已經停了,一眼望去屋頂上都被白色覆蓋。
垂在身側的手裡握著那柄殘破劍鞘包裹著的劍,指腹輕輕摩擦著劍柄處的花紋,那是她不用看光用摸就能感受到的紋理,牡丹花紋之間是一個燕字。
聽見屋內的聲音,她收回思緒,轉身進了屋內。
沈雲起穿著黑色的錦袍從屏風後麵出來,看見站在桌邊的她,他上前兩步躬身將她抱在懷裡,用力抱緊,將臉埋在她的肩頭。
將手中的劍放在身旁的桌上,殤魅空出手來回應他,輕輕的拍著他的肩背。
“浮屠城一役,我娘本來不用死的。”
“是他謊報軍情,欺騙了外公。”
這個他指的是誰,並不難猜,殤魅任由他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