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冰凍三尺冷風如刀的絕地。
計明眼睜睜看到那道似虛似實的魂體遠去,而他的身軀,也由禁錮中緩緩複蘇。
呼。
遠方輕柔的風拂過。
幾萬裡外,蛇族祖地外的樹林裡,十三名嬰變大能最先複蘇,數十名嬰變緊隨其後,眾人麵麵相覷。
一場原本萬無一失的追捕變成現在的情形,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羊族大能回頭看一眼身後身後的一眾羊族子弟,沉聲道:“回祖地,稟報大祭司。祖地戰場如今出現能夠讓空間凝滯的強者,隻怕將有異變。”
其餘數族的大能者,也都先後退去。
方才還人影綽綽的深林,頃刻間再度恢複寂靜。
冰山外,凝結成冰的條條溪流,氤氳霧氣的莽莽冰原,遠遠垂掛略顯黯淡的初生朝陽。
朝陽之外,是兩個跪坐著的人影。
計明神色悲戚,心底充斥懊悔,沾滿鮮血的玄佛劍早已經被他丟在一旁,隻靜靜望著懷裡的木靈。
雖是咫尺,容貌無比清晰,但似遙隔千裡,中間的距離正是生死。
計明緊緊抱著木靈,看著木靈逐漸空洞黯淡下去的眼神,心若死灰。
木靈胸口的傷還在兀自噴湧鮮血,由玄佛劍造成的傷口,總有一股特彆的佛性不斷腐蝕血肉擴大傷口,這是殺人佛生前留下的濃濃煞氣。
冰山通天,形貌綺麗,線條起伏自然優美,屹立在計明身後。
冰山下方,渺渺人影,孤獨弱小。
木靈的臉色慘白,毫無血色,氣息也在一點一點微弱下去。但她緩緩抬頭,看著計明。她胸口的傷仍然在不斷擴大,隻是到了現在,這一點痛苦對她而言已經不算什麼了。自進入祖地之後,比這傷口更痛苦萬分的靈魂啃齧她都在時時忍受,更不必說現在這樣的小小傷痕。
何況她自知已經活不了多久。
“少爺。”
她低低呼喚一聲,眼睛越過計明的肩頭,望向天邊的虹光。於是,連她的眼睛都顯得有些明亮。
“我在。”自來到這個世界以來,計明的心底,從未像現在這一刻苦痛難忍,正像前世雙親離世,正像心底有刀口在一寸寸從心頭剜下去,回應一聲我在,後麵的話已經哽咽難明,像有重於千噸的物體堵在喉頭。
木靈的眼神開始遊離渙散,目光落在計明的臉上,發白的嘴唇微微開合,低低地,幾不可聞地開了口,“少爺,我這一去,便再沒有歸來日。”
計明聽得清清楚楚。
在認識木靈以來,他第一次這麼清晰地聽到木靈說話。她幾個輕飄飄的字,落在計明的心底重若擂鼓!
計明的臉色驟白,但他隻是語無倫次地說,“不會的···不會的。”
短短幾個字,說得艱澀無比。
木靈偎在他的懷裡,削瘦的身體微微蜷縮,抬頭仰望著他,話說得越來越緩慢輕柔,但依然不肯停歇,“我自出聲以來,幾十年的時間裡,從沒有像認識少爺的這段時間裡開心快樂。像我這樣,出世之後便處處受人嫌隙的怪胎,原本死不足惜,隻可惜,以後再也不能看著少爺。”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微微顫動,眼角忽然落下一顆淚來。
計明親眼看著這一滴淚輕輕地滑落下去,悶在心底重逾千斤的一口氣忽然跳了跳,一瞬間崩潰哽咽。
他生來驕傲,做人做事從不知道忍耐和後悔,如今看著眼前木靈,腦海裡回想自己這些時日以來,不明真相之下對木靈的冷嘲熱諷和敵意,還有不久前毫不猶豫刺出的那一劍,心裡竟隻剩下一句話還能說出口,“隻怪我,隻怪我!”
淚如長瀑,從眼角到臉頰,最後浸濕木靈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