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問過他願不願意,甘不甘心,想不想要,當世子由不得他,當乞丐由不得他,當內侍更是由不得他。
他能做的,就隻有斡旋在燕紓身旁,等待時機,為侯府翻案。
48.
他臉上掛著溫柔繾綣的笑意,我心念一動:
“沈清瞿,那你,願不願......”
“不願。”他搖頭,卻還是那樣溫和。
我錯愕道:“為何?”
他終是不忍,發出一聲歎息來:
“阿蓮,千仞堂為了操控宦衛,自我們入堂那天起,便被種下了劇毒,我活不過二十五歲。”
活不過......二十五歲?
我驀地笑了下,隻覺得心肝脾肺都疼得厲害。
“可你,可你來年便是二十五歲了,沈清瞿,你來年便是二十五歲了。”我斷斷續續,神色迷惘,隻覺得山搖地動,老天薄待了我。
自從我哥死後,我就沒哭的這麼狼狽了,鼻涕眼淚糊在一塊,哭的淒淒慘慘。
沈清瞿將我攬進懷裡,又是一聲歎息,動作輕柔的用衣袖將我的眼淚擦乾淨,絲毫不嫌棄我的穢物。
他說不了什麼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由著我扒著他的衣袖,傷心欲絕。
燕紓如今死了,高坐上再也沒有暴君了,霽國也不會再來犯,塗絲囡回到了北方,就連趙蕊也去尋她的快活日子過了。
好似人人都贏了,又好似人人都失去了什麼。
我本以為餘生至少有沈清瞿相伴,在宮裡的日子不算無聊,可如今在這個處處圓滿的節點,沈清瞿怎麼辦,我怎麼辦。
“好了阿蓮,不要傷心了。”
“如今家國安定,趙叔坐鎮朝堂,山河無恙,這不是很好嗎?哭什麼呢?”
我有些恨他,恨他即將死了還是這般溫溫柔柔,於是一拳錘上去:
“那你呢,沈清瞿,你怎麼辦?”
“不在我身邊,你要去哪呢?”
沈清瞿眼神突然空了一瞬。
而後他想像小時候那樣摸摸我的頭,卻摸到了滿頭冰冷的珠翠,他放開了我,後退幾步,像是在端詳,見我一身端莊富貴的華服,終是滿意的點點頭:
“阿蓮,我不忍心叫你看著我死,”他的眼眸那樣深,那樣遠,好似盛著萬千星河,這雙眼睛主人說出來的話卻讓我如墜冰窟:
“所以,放我走吧,阿蓮。”
49.
我沒能留下沈清瞿。
正確的來說,我什麼也沒能留下,宮殿空蕩蕩的,幾次午夜驚醒,都是宮女下人急匆匆提著燈進來,他們問我:
“太後娘娘,您怎麼了?”
每到這時,我都有些恍若隔世,思緒仿佛回到很久以前,那個時候沒人叫我太後,他們都叫我阿蓮、蓮兒,喚我的乳名,親昵,好聽。
回過神來,我總是會想到沈清瞿,又或者說金高憫。
其實沈清瞿並不是除了回憶以外,什麼都沒留給我。
他還給我留下了封信,我沒敢打開,畢竟這封信有可能是我唯一的念想,看完之後,就什麼都沒了,所以我舍不得。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阿荇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麵了,我爹如今老的不行,終於是得償所願告老還鄉了。
臨走前他來見我,先是恭敬的行禮,而後盯著我許久:
“二女,你老了。”
我笑笑,絲毫不客氣:“爹,你難道不是更老嗎?”
我爹笑罵我一句臭丫頭,而後我和他又是相顧無言。
最後他還是走了。
我無奈,好像每個人都可以為了他們所追求的東西拋棄我,燕紓為了權利,趙蕊為了自己的生活,沈清瞿為了體麵,我爹為了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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