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延黎在進行短暫的兵力部署,以及了解壽西郡的情況之後,已是到了後半夜了。
她的眼底血絲未曾褪去,聲調也因為頻繁的話談而變得嘶啞,在確定暫無疏漏之後才終於得空,有了片刻的休息,她眉宇之間滿是疲色,向後靠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像是已經睡過去了。
高飛林小心翼翼的掀開軍帳看了一眼,見此一幕放下簾帳轉頭看向高國的汪義和晉國的於景輝兩位將軍說道“將軍歇息了,二位將軍若無要緊事明日再來吧。”
汪義和於景輝對視了一眼皆是點了點頭應下了。
宗延黎這一覺睡的並不安穩,心中牽掛著父親的傷勢,又對戰局滿是關注,昏昏沉沉的眯了會兒就醒了過來,看了眼天色還早,乾脆站起身來去床上躺了會兒。
宗延宏景和錢誌行二人傷勢都很重,錢誌行尚且還有康複之望,畢竟他正值壯年,但是宗延宏景卻是不同,身體的年邁各種機能退卻,不足以支撐他傷勢的痊愈。
甚至因為扞衛城關,沒日沒夜的操勞以至於身體每況愈下,如今又受這樣嚴重的貫穿傷,對一位老者來說實在是危急。
蕭天和將宗延宏景的身體情況一五一十告知給宗延黎的時候,宗延黎心一寸一寸涼下去了。
“將軍,天底下沒有長生不死之藥。”蕭天和知道事實殘忍,但是有些話他不得不說。
“老將軍久經戰事,身體之中沉屙舊疾不少……”蕭天和深深歎了口氣,對著宗延黎說道“將軍早做打算,想想清楚是否要將老將軍送歸家中,落葉歸根。”
蕭天和的每一句話都讓宗延黎心口鈍痛,她沉默不語的坐著,帳內其他人一句話都不敢說,氣氛壓抑而沉默。
盧昊進來打破了帳中沉默的氣氛,他的臉上同樣有著難言的沉痛,站在宗延黎麵前道“楊將軍和彭將軍的屍首遺物都已經收殮妥當,依將軍之意命人扶柩歸家了。”
“好……”宗延黎抬起頭來,深吸一口氣,將那彎曲的背脊一點點挺直。
在這一刻眾人似乎感受到了宗延黎那挺直的背脊上,承受著何等重擔,她端坐在帳中屏息說道“將壽西郡內傷兵儘數送歸家中,戰死兄弟軍冊名冊呈送聖上。”
宗延黎話語沉著清晰喚道“高飛林。”
“替我護送大將軍歸家。”宗延黎抬起頭,那眼眸之中似有水光,喉間壓著澀意啞聲說道“替我向母親請罪,孩兒不孝未能護佑父親平安。”
“大敵當前,未能在父親病榻儘孝,實乃身不由己。”
“我宗延黎在此立誓,勢必踏平北地,斬下敵軍將首項上人頭,為平南營戰死兄弟報仇雪恨!”
帳中眾人目光望向宗延黎,在這一刻似乎都能感受到她胸腔之中對家中,對父親滿含悲切無奈的感情,為護家國,為保山河,她彆無選擇。
或許此番送父歸家,將會是他們父子之間的最後一麵。
宗延黎何嘗不知?
但是她隻能如此,宗延黎跪在宗延宏景麵前,鄭重的俯身磕頭,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孩子不孝——!”
宗延宏景隻滿目柔和,憐愛的看著自己的孩子,那雙粗糙滿是傷痕的大手吃力的抬起,最後輕輕落在了宗延黎的頭頂,多少年來他對‘兒子’萬般嚴苛,寄予厚望磨礪其心智。
父子之間從無太多親近之意,而今日這臨彆之際,已是她的父親,對她最親昵的輕撫。
宗延黎再難忍耐,死死咬著牙低垂著頭,眼中淚意洶湧而未敢抬頭看一眼父親離去的背影,她的父親啊……
宗延黎似是過了良久才站起身來,眼眶泛著紅深深望著那出帳遠去的車馬,目光緩緩上移落在了門前立著的軍旗之上,她握緊雙手壓下胸腔之中翻湧的情緒轉過身。
“叫眾將軍至議事營。”宗延黎聲調嘶啞,轉身朝著議事營而去。
“北軍駐軍於此,卻未做攻守防禦,恐有撤回北地之意。”龍飛光上前一步道“這幾日密切監視敵軍動向,北軍已開拔往北……”
“傳信給沙昊乾,令其自北攔截北軍。”宗延黎站在沙盤輿圖之前,臉上神色端的是萬分冷靜道“魯國回撤定是往晉國借道,於將軍率領晉國兵馬將其攔截於此。”
“汪將軍,自高國渡水而過,從左側堵截。”
“四叔,你從擁門關往西,從翻過山巒自右側包圍而上。”
宗延黎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讓他們有來無回!
帳中諸位將軍齊聲應下,宗延黎以最快的速度整軍,第二日便再度披上軍甲,直接朝著北軍所在方向追擊而去。
此時敵軍大營之中,翼天乾和卑恩斯二人爆發爭吵,他們沒想到壽西郡竟如此難以攻克,就差那麼一點點就可以攻入壽西郡,占據有利地形,也更加沒想到齊國這麼不頂用,宗延黎竟來的如此之快。
“宗延黎寧願將到嘴的肥肉,拱手相讓給烏桓,也要回援而來!”翼天乾在得知,宗延黎根本沒有對齊國發兵,而是直接放棄了攻下齊國,將如此大一塊肥肉平白送給了烏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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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留守此處簡直就是送死!”翼天乾焦急萬分說道“我等當即刻回撤!”
“翼將軍這是何意?若是就這樣回撤,完全等於將尾巴留給宗延黎。”卑恩斯臉色鐵青說道“難道你以為我們現在還能走得了?”
“我為此次聯軍衝鋒陷陣,難道卑將軍不該留下斷後?”
“我留下斷後?”
卑恩斯氣笑了,怒瞪著翼天乾說道“這與留下等死有何異!”
翼天乾亦是大怒,聯軍之時每一次衝鋒都是他衝上去,結果現在魯軍卻不願意留下斷後,以兵力看來魯軍顯然是比北軍更為強盛。
二人為此爭執不下,最後翼天乾怒而拍桌道“既是談不攏,那就各自為戰!自求多福吧!”
至此北軍和魯軍的結盟瓦解,卑恩斯正有此意,直接與翼天乾一拍兩散了,二人各自為營紛紛朝著北國和魯國所在方向撤離,兵分兩路欲要撤回北地再做打算。
“將軍,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