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嘉洲府,鹿兒村。
最近,村裡流傳著三件事。
其一,郡上張老爺家的獨子,病病殃殃十幾年,最近病情突然加重,藥石無醫,不知還有幾日的活頭。
這張家說來也奇怪,自祖上起便子嗣不豐。到了張老爺這一代,十七歲便娶了媳婦,後來又陸陸續續納了十幾房好生養的妾室。
但直到張老爺三十多歲,張夫人才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可那孩子身體卻不好。而那些妾室,不要說兒子,連女兒都沒生出一個。
眾鄉鄰感慨,銀子再多有什麼用,斷了香火,死後連個燒陰司紙的都沒有,還不是要在地府裡受窮?
同情中又帶著點幸災樂禍。
哪知一日後又傳出消息,張老爺重金請到薛賀年薛老太醫看診。
薛老太醫曾是東陵太醫院院使,醫術高超,張老爺的兒子有救了。
更何況,那可是太醫,曾經給皇家貴胄看病的人!這是鄉鄰們此生距離皇家最近的一次。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次眾人隻剩下羨慕。
其二,宋家,村東頭十幾年前搬來那家,他家的兒子不知怎地受了傷。
村裡頭誰家生病受傷,不是到赤腳大夫胡二那裡隨便弄點藥吃?
可宋家兒子竟然住進了仁濟堂,聽說至少要住小一個月,那要花多大的一筆銀子啊!宋家娘子又在郡上租了房,怕是以後不會回來了。
仁濟堂,便是前頭提到的薛老太醫致仕後告歸嘉洲,在嘉洲府各郡鎮開辦的醫堂。明裡說老太醫衣錦還鄉,不忘惠及鄉鄰,實則仁濟堂診資頗高,隻有大戶人家才去得起,村裡人若是去一次,一家子幾年的嚼用就沒了。
這宋家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看不出竟是個有錢人家。
但宋家不事農桑,宋家娘子和兒子整日穿著光鮮,跟大戶人家的夫人少爺似的,什麼事也不乾,隻有宋家的小丫頭天天上山拾柴,穿的破破爛爛,瘦得跟豆芽菜一樣。
聽說宋家當家的在鋪子裡當夥計,當夥計工錢能有多高?所以,宋家的錢是哪裡來的
其三,村裡的赤腳大夫胡二,在隔壁牛家村大顯神通,把已經斷氣兒的牛大勇老娘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當時在場的人都說胡二是神醫在世。
村人不知道,牛大勇老娘痰迷心竅導致昏厥,胡二隻是及時將痰排出。但不論如何,赤腳大夫胡二已搖身變為胡神醫。
這幾日,謝清漓忙著處理藥材、調理身體,為自己的複仇事業做準備。當這些消息傳到耳中時,她一笑而過,鄉親們就是這麼質樸又八卦。
這天傍晚,幾個村民背著一個婆子從謝清漓門前飛奔而過。謝清漓隱隱聽見“難產”兩字,不知道誰家出了事,忙抬腳跟了上去。
原來是胡二媳婦李蘭芝,懷孕已九個月,今晨整理藥材時,不小心撞到腰,一直腹痛到現在。
村裡經驗豐富的婆子看後,是胎位不正,怕是會難產。胡二嚇得臉色蒼白,驚慌失措,早已沒了主意。
有婦人出主意,鎮上的張婆子專門給大戶人家接生,經驗豐富,不如請她來。胡二忙央幾個年輕小夥兒去請。
小夥兒們年輕氣盛,嫌張婆子腳程慢,直接背著張婆子飛奔回來。張婆子被晃的七暈八素,落地後一陣乾嘔。
胡二忙請張婆子進屋查看。
張婆子有些得意“呦嗬,原來是胡神醫。也有神醫治不好的,需要我老婆子出馬,那我豈不比神醫厲害?”說完,笑嘻嘻地進屋去了。
胡二囧得滿臉通紅。昨日他還在為這神醫的名頭飄飄然,幻想過上錦衣玉食、仆婦成群的生活。如今他隻想芝兒好好的,以後守著芝兒踏實過日子。
那邊張婆子進去沒多久便退了出來,朝胡二遺憾地搖頭“胎位不正,大羅神仙也沒法子,準備後事吧!”
張婆子的話徹底給李蘭芝母子判了死刑,胡二聞言跪倒痛哭,捶胸頓足。
“有銀針嗎?給我準備一套。”一道清脆稚嫩的女聲傳來。
胡二滿臉涕淚,有些呆愣地望著眼前的小姑娘。小姑娘身著粗布衣衫,身形瘦弱,一雙大眼睛卻似寶石般閃亮。他一時想不起這是誰。
見胡二呆愣,謝清漓微怒“還傻愣著乾什麼?不想救蘭芝嫂子?”
胡二慌忙回神,一疊聲道“有,有,有,我馬上去拿。”
胡二心中默默祈禱“胡家的列祖列宗,還有天上的各位神仙,不管這姑娘是誰,隻要她能救蘭芝,我胡二就認她當娘,此生把她供起來。”胡二起身欲走,衣袖卻被一隻乾枯的手死死拽住,回頭一看竟是張婆子。
張婆子打量著謝清漓,滿臉不屑“你這丫頭片子,毛都沒長齊,知道孩子從哪裡生出來嗎?”
“我老婆子接生十幾年,從我手裡落地的孩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腳朝下的胎位,從來沒有能救活的。”
謝清漓冷聲道“你不能不代表彆人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