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西苑宮門前顯得一片空闊。
林福一直站在這裡焦急地等待,手裡捧著一包早上沒有吃完的炒白果,眼睛卻不停地望著宮門那邊的動靜。
在宮門僅僅出現一個腳尖的時候,他便如同一支利箭般迎向了從裡麵走出來的林晧然,顯得關切地詢問道:“十九叔,你沒事吧?”
麵對著這份擔憂,林晧然並不急著回應,而是抬頭望了一眼南邊晴朗的天空,這才輕輕地搖頭道:“沒事!你留心一下虎妞的行蹤,我要知道這丫頭哪一天到京!”
在說到最後的時候,他的語氣明顯帶著一絲怨念。
林福亦是不敢多問,當即便是應承下來,又是指著身後進行彙報道:“十九叔,胡宗憲的二公子剛剛尋來,說胡大人想要見你一麵!”
在說話的時候,一個公子哥模樣的青年男子領著兩名家奴迎了上來。
胡鬆奇生得一副高瘦的身子板,或許是經曆了家中變故,令到他那張白淨的臉上多了滄桑,顯得恭敬地向林晧然施禮道:“在下胡鬆奇見過林尚書!”
“胡公子,可知你父親因何要見本官?”林晧然看著這個胡二公子憔悴的模樣,心裡亦是暗歎一聲並詢問道。
“我不知!”胡鬆奇先是搖了搖頭,然後撲通在地並哭泣道:“我父含冤入獄,素聞林尚書公正嚴明,還請林尚書伸出援手搭救我父親,我胡家上下定是感激不儘!”
咦?
林福一直聽聞這個胡二公子名聲不佳,當年更是被海瑞在淳安縣吊打了一頓。隻是看著他如此的舉動,不由得有所改觀,便是扭頭好奇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稍作猶豫,便是給林福遞了一個眼色。
林福上前將胡鬆奇從地上扶了起來,胡鬆奇則是淚眼婆娑地抬頭望向林晧然,直到林晧然吩咐要到刑部才轉悲為喜。
其實在胡宗憲這個事情上,林晧然犯不著介入其中。畢竟這是徐階對嚴黨的清算,這裡麵明顯有著徐階的意誌,為了一個“不相乾的人”而大動乾戈殊為不智。
隻是胡宗憲跟嚴世蕃終究不同,他是為大明王朝做出過顯著貢獻的功臣。
雖然現在看來,胡宗憲用計先後滅殺江浙最大的倭首汪直和徐海,並沒有顯現出多大的功績,但很多事情不能從結果而論。
像這一些的振武營兵變事情,看似虎妞隻是帶領親兵闖營,僅是殺掉朱貴的區區幾十名親兵便成功招撫振武營,功績顯得很是一般。
但此次沒有虎妞這個看似魯莽的舉動,沒有她站出來解決振武營,那麼朝廷很可能就會向振武營妥協,從而埋下更大的隱患。
胡宗憲當年解決汪直和徐海,不僅直接解決了南直隸和江浙的倭寇問題,而且及時抑製住了東南倭寇擴張,更是給平定福建和廣東的倭寇打下了紮實的基礎。
如果要論到平定倭寇的功績,胡宗憲不僅有效地解決江浙倭患,而且為全麵解決東南倭寇鋪平了道路,其功績其實可以位列於戚繼光之上。
亦是這個原因,林晧然不說該不該設法去營救這位解決東南倭患的大功臣胡宗憲,這麵肯定還是要見的。
“多謝林尚書!”胡鬆奇看著林晧然要前去麵見父親,亦是感激地施予一禮道。
在他父親被關到刑部大牢這段時間,他亦算是見識到了人情冷暖。彆說是要到獄中見他父親一麵,哪怕他攜禮前去,亦是吃得一個閉門羹。
不過他亦是明白,這官場曆來都是錦上添花,沒有人會雪中送炭,而像林晧然這般的官員已經算是菩薩了。
刑部衙門座落在西江米巷,離西苑反而還要更近一些,跟著大理寺、都察院在同一邊巷子,門口則是坐西朝東。
隨著林晧然的轎子到了這裡,刑部亦是一陣雞飛狗跳。
林晧然從轎子下來,卻不理會那些朝這邊張望的官員,卻是徑直朝著刑部大牢徑直走了過去,而胡鬆奇則是走在最前麵。
“探監胡宗憲?我們上頭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視胡宗憲!”牢頭麵對著胡鬆奇的來意,卻是當即搬出規定道。
“瞎了你的狗眼,你知我家大人是誰?”林福繞過胡鬆奇,卻是破口大罵地道。
牢頭知道遇到了大人物,當看到身穿二品官服的林晧然的時候,當即跪下來施禮道:“小的拜見尚書大人!”
“我要見胡宗憲!”林晧然麵對著跪在地上的牢頭,顯得不容拒絕地道。
牢頭的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卻是害怕地解釋道:“尚書大人,這確實是錢大人下了死命令!”
“打開,有事咱們大人擔著!”林福望了一眼林晧然,當即板起臉來命令道。
牢頭暗感一陣頭痛,顯得可憐兮兮地望向林晧然道:“尚書大人,容小的通稟一聲,還請不要為難小的!”
林晧然的眉頭微微一皺,卻是走向了廳中的酒桌邊坐下。雖然他現在已經身居高位,但並沒有過於我行我素,心知這個牢頭確實不容易。
“快,上茶!尚書大人還請稍等,我這就去通稟!”牢頭是大喜過望,當即便是讓人上茶招呼林晧然,然後急匆匆地跑出去。
林晧然自是看不上這裡的茶水,卻是讓人送來了一碗白開水。剛剛在萬壽宮的一通賣力表演,特彆是流了不少的眼淚,這個時候需要水份補充。
刑部衙門,左侍郎署。
刑部衙門同樣進行著分工,刑部左侍郎錢邦彥負責著刑部的刑部司和司門司,故而他掌握著刑部大牢的管轄權,剝奪胡宗憲的探監權正是由錢邦彥所做出的決定。
錢邦彥正在簽押房中處理公務,麵對著牢頭的彙報,則是困惑地嘀咕道:“他都自身難保了,為何跑來見胡宗憲?”
“大人,這當如何是好?”牢頭求助性地詢問道。
錢邦彥的臉色微沉,當即從椅子上坐起來道:“老夫去會會他!”
當錢邦彥來到刑部大牢前廳的時候,林晧然正是悠閒地吃著花生米,在聽到錢邦彥一行人的腳步聲,這才懶散地抬起頭瞥了一眼。
錢邦彥雖然在年紀和資曆是完爆林晧然,亦是深知林晧然正麵臨著大麻煩,但還是規規矩矩地上前拱手道:“見過林尚書!”
“錢侍郎,難道本官想要跟胡總督敘敘舊都不行嗎?”林晧然卻是頭都不抬,又是繼續剝著盤中的花生道。
錢邦彥心道:當然不行,隻是話到嘴邊卻變成:“林尚書,這是朝廷的欽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