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一日不定罪,他便隻能算是嫌犯!”林晧然將一粒花生米拋進嘴裡,又是輕瞥一眼錢邦彥認真地道。
錢邦彥對林晧然的行為很是不滿,但還是強壓著火氣說道:“話雖這麼說,但現在實據已在,確實不宜相見!”
這……
林福困惑地望了一眼錢邦彥,卻是沒有想到這個人真的敢攔下他們。
“若是本官要見呢?”林晧然的眉頭微微蹙起,板起臉望向錢邦彥沉聲道。
在這一刻,站在錢邦彥看到林晧然身上所散發的官威,卻是不由得縮了縮腦袋。
錢邦彥在官場多年,卻是無所畏懼地回應道:“這是刑部的決定!”
“是嗎?黃尚書亦是這個意思?”林晧然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皮屑,對著錢邦彥又是求證道。
錢邦彥的下巴輕揚,顯得底氣十足地回應道:“是!”
如果僅僅是他一個刑部左侍郎,已然還差一點份量,但加上刑部尚書黃光升,那麼這個份量應該是壓得住這小子了。
“黃尚書是將刑部當成自家私獄了吧!”林晧然淡淡地挖苦了一句,然後不客氣地吩咐道:“來人,將門打開,我倒看誰敢攔本官!”
官場固然是要和氣生財,但人家既然都不給他這位戶部尚書麵子,那麼他若是再笑臉相陪,便是真的是天下第一大慫人。
林福則是凶神惡煞地上前,一把拎過牢頭要他將牢門打開。
“你……”錢邦彥卻是沒有想到林晧然這般的強橫,一時間亦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想要阻攔,其實亦是攔不住了。哪怕人家明天就要丟官回鄉,現在仍然是堂堂的正二品戶部尚書,是他所仰望的存在。
刑部的牢房顯得很是潮濕,這裡的環境並不好。
胡宗憲等到了死囚的待遇,被關到了牢房的最裡麵。隨著深入,地麵越發的潮濕,空氣更是彌漫著一股刺鼻的味道。
林晧然算是一個比較能夠忍受痛苦的人,若是像張四維這種出身富貴的官員到此,恐怕亦是要打起退堂鼓了。
胡宗憲被關在最後一間的牢房中,哪怕上麵鋪著稻草,整個地麵還是不見一處乾燥的地方。
“爹!”
胡鬆奇跟著進來,當看到坐在角落瑟瑟發抖,眼淚奪眶而出地喊一聲道。
林晧然見狀,亦是暗歎了一聲。
卻是不得不承認,有時真的很不公平。
嚴世蕃沒有什麼功績,結果住著乾淨且舒服的牢房,還有著大魚大肉伺候。反觀這位平定東南倭寇的第一功臣不僅被誣陷通倭,而且住著如此肮臟的牢房。
牢頭將門鎖打開的時候,胡鬆奇便是衝了進去,緊緊地抱住了這位昔日讓他能夠橫行東南的老爹,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外湧出。
胡宗憲見到親兒子如此,心裡亦是如此刀割般。
雖然當年海瑞吊打這個二兒子,他並沒有為兒子討要說法,但心裡其實還是很在意兒子,一直都是一個望子成龍的父親。
“見過胡總督!”林晧然走進了牢房,當胡宗憲向他投來目光的時候,便是恭敬地施禮道。
不管胡宗憲有沒有通倭,單是他為大明平定東南倭寇這份功績,便已經足夠讓他對胡宗憲保持著一份尊敬。
胡宗憲看著林晧然如此,卻仿佛從心底發出的感慨道:“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卻不想林尚書還能見我這帶罪之人!”
“胡大人認為自己有罪?”林晧然當即挑語病地道。
胡宗憲聞言卻是苦笑,抬頭望著林晧然道:“林尚書,你相信我私通倭寇?”
“我信不信並不重要,重要是他們有你私通汪直的信為證!”林晧然在官場混跡多年,說話亦是頗見圓滑地道。
胡宗憲輕歎一聲,顯得一本正經地道:“林尚書,你可知當年為何我會從廣西調來狼兵,且堅持懇求朝堂允許募兵嗎?”
“為何?”林晧然不動聲色道。
胡宗憲仿佛是回到了那段東南水深火熱的歲月,顯得痛心地說道:“東南雖然有幾十萬將士的編製,但衛所缺員不說,軍備更是殘破不堪,而軍心更是散漫。若非是十倍於倭寇,卻是打都不敢打,往往見到倭寇便是自行潰逃!雖得嚴閣老舉薦,被皇上所重用,但想靠東南兵解決倭患無疑是癡人說夢。新兵未成,朝廷急躁,所以當時我便知道隻能智取而不可力敵。”
“所以你采用了招安之策!”林晧然輕輕地點了點頭道。
平心而論,若是他在胡宗憲的位置上,恐怕做得遠沒有胡宗憲這麼好。如果倭寇真那麼容易解決,那麼就不會僅是幾十名倭寇就能跑到南京城下了。
胡鬆奇扭頭望著老爹,眼睛既有自豪又有疼惜。
胡宗憲輕輕地點頭道:“我若是不行招撫之策,不在信中給予汪直一再保證,他就不會從日本的九州島回來,亦是不可能乖乖地上岸接受招安!信中雖有不妥之言,確實是答應給汪直許諾,但亦是一個權宜之策,為的是汪直幫助平定陳思盼等多個倭寇團夥,為的是汪直能夠上岸接受招撫!”
“那信中的內容可能證實你跟汪直有私通?”林晧然深知胡宗憲這麼做是無可非議,但是關切地詢問道。
胡宗憲苦澀地搖了搖頭道:“事情已經有些久遠,而當年我寫給汪直的書信都是由羅文龍傳遞,我並不知道他保留了哪些書信!”說著,又是直視著林晧然的眼睛道:“不過我可以保證,我並沒有私通汪直之意,信中縱有一些不妥之言,那亦是為了招撫汪直上岸!”
“三司會審亦是一個講究證據的地方,這個信可是頗為關鍵!縱使我相信你,但若是信中坐實你跟汪直私通,我亦是幫不得你的!”林晧然迎著胡宗憲的眼睛,顯得開誠布公地道。
雖然他跟徐階已經算是正式決裂,亦是很想幫助這位平定東南倭事的大功臣,但若是事實俱在,那麼他亦是隻能看著胡宗憲伏法。
胡鬆奇聽到這話,當即緊張地抓住老爹的手肘。
胡宗憲反而欣喜地說道:“我胡宗憲不敢說清如長江,但亦從來沒有做過大奸大惡之事,更不曾有愧於大明!我此次請林尚書過來,正是要你這句話,我希望在三司會審之時,能夠有一個公正的審判,而不像嚴世蕃那般死得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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