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三月如期到來,隻是大明朝堂仍舊波詭雲譎。
圍繞著吏部尚書的去留趨於白熱化,自從那日下朝後,各方在背後默默地推波助瀾,進而在輿論上坐實黃光升當年意圖謀害海瑞。
“哪裡有什麼隱情,分明就是徐階想包庇黃光升!”
“嗬嗬……黃光升都已經將絞繩纏在海青天的脖子上了,你說他是想要救人?”
“不管如何,哪怕黃光升真是被形勢所迫,那朝廷亦不能再重用這種奸邪小人!”
……
事情傳到京城的士子和百姓耳中,曆來對朝堂現況感到不滿的民眾自然是紛紛指責起來,已然是認定黃光升是一個奸臣。
在輿論之中,曆來真相都不重要,而百姓通常都隻相信自己想要的“真相”。何況,黃光升在海瑞的事情上,確實是難逃責任。
正是如此,在一些人的推波助瀾下,黃光升當初的舉動已然是很難再解釋得清楚,迅速成為京城百姓和士子所唾棄的對象。
“臣工部郎中佘敬中彈劾吏部尚書黃光升瀆職過失……請求革職免官!”
“臣太仆寺少卿王文炳彈劾吏部尚書黃光媚上罔利……請求革職免官!”
“臣太常寺少卿羅良彈劾吏部尚書黃光升結黨營私……請求革職免官!”
……
京城的官員對黃光升更是不客氣,亦是紛紛上疏彈劾黃光升,勢必是要將黃光升從吏部尚書的寶座拉下來般,無數的奏疏紛紛飛向了乾清宮。
黃光升即將主持京察,手握正四品以下百官的生死大權,可謂擁有極強的威懾力。
隻是令到各方都沒有想到的是,很多跟黃光升非親非故的官員亦是加入了此次的彈劾之列,甚至比敵對勢力的官員更加賣力。
事情很快便是水落石出,這些官員知道由黃光升主持的京察不可能提拔自己,加上自己的年紀不小,已然是要借此機會“放手一搏”。
不得不承認,國人的血液中流淌著好賭的因子。
不說他們上疏能不能扳倒黃光升,這換上去的吏部尚書未必賞識自己,但他們還是願意在這個時候向黃光升落井下石,爭取一個有些虛無縹緲的升官機會。
正是如此,作為統率百官的吏部尚書黃光升被現實狠狠地抽打耳光,京城竟然有一百多號官員上疏彈劾於他這位吏部尚書,可謂是創了一個曆史之最。
滿眼不堪三月喜,舉頭已覺千山綠。
京城富貴人家的後花園多了色彩後,仿佛在不經覺間,大街小巷的樹木亦是慢慢地變成綠色,槐樹胡同那棵高大的老槐樹顯得枝繁葉茂。
徐府花廳,這裡已然是高朋滿座。
這個難得的休沐日無疑給各方一個喘息的機會,但是誰都沒有選擇在家裡休息,而是借著這個機會默默地聚到一起。
身穿居家服飾的徐階少了首輔的威嚴,整個人宛如一個身材矮瘦的教書先生般,正是坐在花廳的上座喝著茶水。
花廳旁邊的那個花圃栽種的菊花正是盛開,空氣中亦是飄散著一股芳香,隻是誰都無心賞菊,而是低頭默默地用茶。
此次前來拜訪徐階的官員並不少,坐在這裡的是吏部尚書黃光升、戶部尚書葛守禮、左都禦史王廷、刑部左侍郎錢邦彥、工部左侍郎張守直、禮部右侍郎張居正、通政使吳三樂、吏科給事中胡應嘉等人。
隻是這裡的氣氛顯得很是凝重,不論是吏部尚書黃光升,亦或者是吏科給事中胡應嘉,這個時候都是難掩著沮喪之色。
自從徐階取代嚴黨以來,他們徐黨一直掌控著這個朝堂,至今已經有近五年之久。偏偏地,而今他們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諸位,當務之急是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明舉,不能讓吏部尚書的位置真被高拱奪了過去!”徐階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裡,卻是率先定了基調道。
黃光升聽著徐階的話後,當即感激地望了一眼徐階。在享受到天官權力的味道後,特彆能夠主持此次意義深遠的京察,他亦是不願意放棄在這個時候放棄吏部尚書的寶座。
隻是他心裡卻是清楚,他這位吏部尚書在隆慶心裡恐怕是可有可無,而唯一能夠幫他度過此劫的人隻有徐階了。
通政使吳三樂輕咳了一聲,在吸引到大家的注意後,顯得無奈地說道:“老師,我已經極力阻止了,但能夠攔截下來的亦是隻有幾十份!”
通政司是官員和隆慶交流的中轉站,這個衙門並沒有什麼油水可撈,但對於現在複雜的環境已然是一個很是重要的存在。
按著大明的規定,官員的奏疏需要經過通政司進行格式查驗,而且查看內容是否有犯忌諱的字眼等,隻有合乎條件的奏疏才能通過。
正是如此,吳三樂這一次動用了這一項權力,對著官員上呈的奏疏“雞蛋裡挑骨頭”,最終成功地截留下來幾十份官員彈劾黃光升的奏疏。
隻是這其實是下策,不說根本無法拯救黃光升,那些官員修改後仍然能夠繼續上呈彈劾奏疏,頂多是幫著黃光升爭取一點時間而已。
“仲懷,你已經做得夠好了!”徐階顯得滿意地望向這個弟子,而是希冀地望向眾官員道:“諸位,現在還是想想辦法,如何能夠妥善地解決這個事情吧!”
這一次來到這裡都算是徐黨的核心人物,更是大明官員中的聰明人,正所謂:眾人集柴火焰高。他之所以將這些多人聚到一起,便是想要聚大家的智慧來解決目前的難題。
黃光升這些天一直在苦思冥想,心裡亦是沒有想出對策,此時亦是希冀地望向眾人。
左都禦史王廷思索片刻,便是望向徐階鄭重地說道:“元輔大人,現在當務之急是皇上的態度,爭取讓皇上支持黃尚書!”
這個話無疑是抓到了核心!雖然隆慶的政治天賦遠遜於嘉靖,在朝堂亦是遠沒有嘉靖的震懾力,但他終究是大明皇帝,是真正決定黃光升去留的那個人。
戶部尚書葛守禮等人聽到這話,亦是紛紛地跟著點頭。
“張侍郎是潛邸舊人,素來足智多謀,定然已經有良策了!”刑部左侍郎錢邦彥微笑地望向對麵的張居正,卻是選擇踢皮球地道。
張居正如何不知錢邦彥的小心思,心裡暗罵一聲“老貨”,卻是迎著徐階的目光拱手道:“老師,我雖進入潛邸兩年有餘,但跟皇上亦是多於講學交流!依弟子之見,皇上曆來寬仁侍人,想必不會是真心想要對黃尚書免職。故而事情的關鍵還是在高拱那裡,若是高拱此次能夠留一手,黃尚書必可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