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七伸長了脖子,默默觀察著她。
關漓隱隱察覺到背後有視線盯著自己,猜測是他,卻也沒空理會,炒一份土法藥方罷了,用不著遮掩。
汗珠從臉頰滾落,凝聚在下顎,關漓被火光烘得又熱又累,裸·露在衣衫外的皮膚,還不停被蚊子襲咬。
她咬牙忍耐著。
一份蚯蚓砂還沒炒完,廂房裡傳出了女兒的啼哭聲。
關漓有些崩潰,抬袖擦汗,心急回房哄孩子,但這會兒鍋裡又離不開人。
她扭頭,目光在黑暗中巡視片刻,鎖定坐在牆頭的沈冬七:
“你不是想幫忙麼,諾,下來幫我看著鍋。”
她衝他揮了揮鍋鏟。
偷窺被抓住,沈冬七怔愣了一下,立馬跳進院裡。
牆根下鋪滿了刺藤,他雙掌撐牆,特意跳了很遠,才踉蹌站穩身體。
關漓快步跑向他,把鍋鏟往他手裡一塞,匆匆叮囑:
“小火慢炒,勤翻,彆炒糊了。”
一句話說完,人已經開門閃進屋裡頭了。
把孩子抱出屋,關漓手中的蒲扇不停揮舞著,驅趕蚊子。
沈冬七握著鍋鏟,代替了她方才的位置,終於有機會問出心中疑惑:
“鍋裡炒的是什麼東西?這口鍋,是新弄來的?”
前幾日沒見過這口炒鍋,但借著火光觀察過,鍋也不像新鍋……
關漓隻回答了第一個問題,道:
“就是地龍螞蟥和草木灰那些東西罷了,白日沒太陽,隻能用火烘。”
沈冬七表情驚詫,“可……這辦法不是沒用麼?”
他看過江家的實驗田,雲紋病根本沒有好轉,怎麼還一而再地、堅持用這土法子?
關漓微微點頭,聽著耳邊煩人的蚊子聲,解釋道:
“我和空陽商量過,先前可能是藥方配比除了錯,想再試一次。”
沈冬七回憶起那日的情形,地龍螞蟥沙是由江家仆人撒進田裡的,做起事來或許是有些不儘心。
“但是,”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提醒:
“這次若是再失敗,空陽可能……要入獄。”
“什麼?”關漓心猛地漏了一拍,怔怔望著他。
沈冬七不再隱瞞,將心理的猜測說出來:
“江璟房這次聲勢浩大,拉了全縣百姓下場,若是再失敗,為了平息民怒,衙門多半會犧牲空陽,讓她進牢獄,才能轉移百姓們的怨氣……”
關漓雙腿驀地有些虛軟,“是我害了空陽。”
沈冬七連忙伸手,手掌穩穩托住她和孩子:
“稻田失收,民怨載道,本就急需一個發泄口,加上江璟房在背後做推手,彼時……”
察覺到關漓臉色越來越凝重,後半句話,他沒再說下去,轉頭繼續翻炒。
緩了好一會兒,關漓才重新穩住心神,低聲呢喃:
“所以,這次無論如何,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將孩子交給沈冬七抱著,她奪過鍋鏟,認認真真翻炒起來。
約莫感覺差不多了,關漓用鏟了少許蚯蚓砂出來,略微晾了片刻,用手指輕輕撚起來。
她長鬆出半口氣,“總算烘乾了。”
說著轉身去拿畚箕,把已經變成乾粉的東西,全倒出來,她輕聲道:
“天黑,我需要你陪我去個地方,不要告訴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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