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燈籠被風帶著搖搖晃晃,裡頭的火光明明滅滅,像是在給即將到來的黎明俯首,又像是在……
苟延殘喘。
城門前,一個身姿娉婷,容貌秀麗,笑容溫婉的婢女,正拿著令牌交與當差的侍衛看。
“喲!茼蒿姐姐來了!小盧你還看什麼看,趕緊給老子滾去開城門。”吊兒郎當的聲音自那侍衛身後響起。燈籠的火光映襯中,一個痞裡痞氣的男子,身穿衛軍長甲,手持一個黃澄澄的酒葫蘆,腳步搖晃著走來。
“祁統領。”侍衛喚了一聲,將令牌還給茼蒿。在男子一腳還未踹上自個兒的時候,腳底抹油跑了。
京中衛軍中隻怕無人不知,他們那個最年輕的衛軍統領祁樓,整日裡纏著京中“天上人間”的東家季五爺……
身邊的侍女。
“多謝。”茼蒿福身,給祁樓行禮道謝,臉上笑容不變,眼裡毫無情緒。
祁樓也不在意,猴一樣竄到茼蒿前,死乞白賴的拉著她的小手揩油,“要是真感謝我,就早點答應嫁給我。五爺可說了……”
祁樓話未說完,另一個身姿頗為高挑,聲音也不似女子嬌柔的婢女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她把茼蒿從祁樓手底下扯到自己身後,“祁統領,五爺讓我將這個交給你。”
那是一個醬紫色繡著歪歪扭扭翠竹的荷包,祁樓一看,眼裡迸發一陣歡喜,“一看就是茼蒿姐姐的手藝,漂亮。”
茼蒿眼角抽了抽,努力壓下心底有些想揍季五爺的衝動,原來騙著她繡荷包是為了這個,根本不是什麼等郡主回來要送給郡主。
“前頭的事兒,還要多謝祁統領。”春筍壓低聲音快速說了一句,祁樓不在意的搖搖頭。
隨即像是想到什麼一般,眼神一亮,“五爺今兒出城,莫不是?”
“嗯,五爺說了,六月初一,郡主生辰,該給她送份兒大禮。”春筍回答時的聲音很輕,風一吹就散了,可卻讓祁樓生生打了個寒顫。
他忍不住握緊了手中的荷包。
感覺著荷包裡有一個硬如鐵的圓球時,他眼神一斂,有些驚異的抬頭。
不遠處的馬車,簾子微微掀起,麵容藏在陰影中的老人,嘴巴一張一合,“不謝。”
祁樓收起那玩世不恭的模樣,深深看了一眼季五,彎下腰行了一禮。
噠噠噠噠噠,馬蹄的聲音輕快地打破夜的靜謐,又很快走遠。
出了城,馬車徑直往京郊的一座皇莊奔去,那是皇上賜給清歡的彆院“鎖香園”。
“陳婉,陳密,還有那個勞什子寶娟,都在了吧?”季五輕輕敲打著車窗,語氣平靜。
春筍點頭,季五又道:“那行,今兒去,讓陳桂花把寶娟和陳大壯這一對人偶做嘍。陳密和陳婉,咱們就養著,等清歡清淮回來。”
季五隻剩下一隻的眼裡,落下一滴淚來:“三年了,毫無音信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五爺,您方才給了祁樓什麼?”茼蒿見季五流淚,連忙叉開話頭。
“這可是從你們郡主那裡聽來的秘密,等你們郡主回來,我再說與你們聽。”季五說著說著,像是想到什麼一般,聲調突然高了起來,“是了!是了!你們郡主是個有大氣運的人,總會回來的。”
另一頭的天佑國,今年的冬天來的特彆早。
眼瞧著剛過了霜降不久,北邊的各座城池陸陸續續都飄了些雪。等著這雪飄到南方時,也不過剛剛臘月而已。
在天佑國內素有“南邊第一富,天佑魚米鄉”美名的芒城,也趕著趟兒的湊熱鬨。一場大雪轟轟烈烈下在了夜裡,擋住了多少趕路人的腳步。
芒城東郊的王府彆院中,府上仆人正忙忙碌碌掃著雪。
東邊梅園的書房裡,一個身披著白色狐毛大氅,唇紅齒白的少年立在窗前,有些出神的望著窗外的雪景。他身旁是一個眉眼溫柔,正低頭將手中花枝往桌上白瓷玉瓶裡放的貌美侍女。
這侍女長得太過漂亮了一些,眼尾還有一顆豔紅的朱砂痣,微微笑起來,便讓天地都黯然失色。
“爺,這雪來勢洶洶,您身子骨又弱,我們怕是不好在年前趕到京中了。您還是早些上書給陛下陳情。”長得眉清目秀的管家笑彎了眼,對著立在窗前的少年疊聲囑咐。
那少年將手中把玩著的暖爐放到一旁的侍女手中,轉身斜睨了管家一眼,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上書陳情這種事,什麼時候輪到小爺來做了?嗯?”他的聲音帶著幾絲慵懶和嘲諷,“世人皆知,天佑國的鎮南王幼子可是個天大的紈絝,大字都不識得幾個。”
“包子管家以後莫要再拿此取笑小爺,不然往後一年你的月銀沒了,你怕是又隻能啃包子了。”
名字喚作包子的管家立時就不敢笑了,苦哈哈的哭喪著一張臉轉身出了屋。
“哼,他也就隻有嘴上狹促的能耐了。”少年冷哼一聲,說完,側過對著身旁的漂亮侍女伸出了一雙修長瑩白的手。
侍女放下手中暖爐,麻利的將自己一雙秀氣小巧的手塞進少年的掌心。
少年握住手中軟的像是沒有骨頭一般的柔荑,臉上的鬱氣散去,淺淡的舒適爬滿了他的眉眼。
“以後折花枝這種事,你讓彆人去。天寒地凍的,你這手都凍涼了。”
少年又把女子的一雙手往自個兒懷裡揣了揣,很是不讚同的嗔了兩句。
女子嘟著嘴搖了搖頭,一雙眼睛晶晶亮的看向少年,用唇形說了“喜歡”這兩個字。本就顯嫩的小臉加上那濕漉漉的眼眸,像極了一隻討食吃的小狗崽。
少年的心底像是被羽毛輕輕撩撥了一下,有些癢癢。忍了忍沒忍住,他伸出一隻爪子,氣結的捏了一把女子的臉頰,神情中流露出幾分無奈和寵溺。
“下次我去給你折。”
女子聽了少年的話,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一樣。小嘴一張一合就開始說話,實際上卻是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好在少年竟是十分熟練的從她的唇形中讀出了她的意思。“下雪了不許我出門?清清你可真是不講理,你自個兒出去玩的開心,竟連屋門都不許我出。”
“真是沒見過你這般的,對主子如此霸道的侍女!”
說著,罪惡的爪子又捏了清清的臉頰一把。她一雙本該滿是風情的眼睛瞬間瞪圓,有些可憐巴巴的求饒。
瞧見屏風後管家去而複返,帶著些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清清的背上。少年收回爪子,往懷裡摸了摸清清那雙已經變得熱乎乎的小手,這才撇了撇嘴。
“這次就暫且先繞過你,把軟榻上的大氅穿好去傳膳吧。”
清清乖巧的穿好大氅,對著管家微微頷首,歡歡喜喜往小廚房去了。少年瞧著她歡快的背影,嘴角也跟著上揚。“爺,方才我在外邊遇上了杜嬤嬤,她說王妃傳了信來。”
管家沒有上前,依舊站在屏風後,且身子扭曲的厲害,做好了一種隨時準備逃跑的姿態。
少年瞧見他的樣子,又想起他瞧向清清的神情,臉一下就黑了,“難不成王妃說的又是清清的事?”
包子管家戰戰兢兢往後退了兩步,壓低了聲音道:“王妃的意思是,等爺您進了都城,王妃就托人給您相看都城貴女。清清這樣待在您身邊不妥,王妃希望您在入都城之前把她……要是爺您舍不得,怕是杜嬤嬤會動手。”
聽完管家的話,少年眸中似淬了毒,語氣卻是越發的多了幾分溫柔繾綣,“嗬,我倒要瞧瞧,我冷無憂要捧著的人,他們誰敢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