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大營。
那場血腥的夜晚終於過去,整個大地仿佛被鮮血染紅,每一寸土壤都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味。
北境地區本就少雨乾旱,數日後,這片土地已完全乾涸,變成了褐色,並出現龜裂,像是一張張開的大嘴,令人毛骨悚然。
北境軍恢複了往日的秩序,儘管雲京城內對於謝檀所作所為議論紛紛,但在北境,謝檀就是無可爭議的領袖。
軍隊開始有條不紊地執行日常巡邏任務,街道上彌漫著肅穆而寧靜的氛圍。
那些曾經參與暴動的民眾似乎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與此同時,百姓們的糧食供應也奇跡般地變得充足起來,不再麵臨饑餓的威脅。
不知是誰第一個回來的,接著第二個、第三個,遠走他鄉的百姓們重新回到了故土。
回想先前的憤慨和逼迫,如夢一場。
一名身著厚重甲胄的校尉站在城頭上,他轉過頭,望向遠處的將軍。
將軍靜靜地佇立著,眼神凝視著遠方,像是在看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看。
校尉知道,將軍那晚的所作所為無疑是最快捷、最有效的解決辦法。
有些事隻有通過血腥與殺戮才能將其壓製。
可這一行為,卻將將軍自己推上了風口浪尖,說什麼的都有。
“將軍,我今日在城中巡邏,看到有婦人帶著孩子出來就醫,大夫說再耽擱幾日就救不活了。可前幾日他們都不敢出來。我還看見那些受了鼓動惡意屯糧的商人把糧食主動放了出來……將軍,是你救了他們。”校尉道。
校尉覺得將軍的這一行為,不在北境的人是無法理解的,若想讓那些穩坐高堂的人知道邊境的複雜和瞬息萬變,太難。
便又想說些什麼安慰一下。
“劉忠,誰也救不了誰。”不等他再說,謝檀的聲音響起,語調淡然平靜。
喚為劉忠的校尉回眸看向謝檀,隻見白發青年於高台處回眸,神色如冰似雪,“人,必須自救。”
如果他沒有自救,隻怕早就成了謝雲霽屠刀下的一縷冤魂。
如果他早些自救,宋旎歡就不會是謝雲霽之妻!
謝檀望著雲京的方向,唇角抿成苦澀的弧度,頓了頓又說道“我沒你說的那麼偉大,隻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我若不那樣做,隻怕會牽扯更多無辜的人進來。周邊的城邦已經無力再承受更多的流民,戰備倉的糧食發下去了不能一點聽不見響。”
“北境積弊已久,民眾已經習以為常,我們若想改變,隻能下猛藥。”
想來先前來此的將軍都是麵對了這樣的狀況吧,不願稱臣的諸部族殘餘力量鼓動民眾,以民意裹挾北境軍就範退出,他們有了足夠的時間休養生息,便春風吹又生。
先前的將軍顧及官聲,顧及聖上的雷霆之怒,顧及妻兒老小,不敢像他這樣決絕行事。
他卻沒什麼可顧忌的,對於朝廷即將而來的審判,他倒是很坦然。
就是對不住太子殿下,恐連累了他。
“聖女求見將軍。”下屬來報。
“她還沒走?”謝檀回頭,便看到立於風中的女子,“讓她過來吧。”
謝檀看著她,塞外凜冽的風將她的頭發吹得淩亂,然而紛飛的長發中掩映的那雙眼睛卻是雪亮的。
“沒帶武器,怎麼殺我?”他道。。
風眠坦然地對上他審視的目光,道“我為何殺你?”
謝檀沉默了一下,看向城牆下的赤色土地,“我屠戮了你的族人。”
“其實,這一天遲早都會來。”風眠輕聲道,“大昭於我們來說如同龐然大物,吸走了所有我們賴以生存的資源,我們這些年過得也很艱難,不然不至於屢次挑起爭端,實則都是為了活下去。”
“隻是他們看不明白罷了。將軍殺了人,自有你們的皇帝來處置將軍。”風眠正色道,“我不會為了族人殺你,你是我的恩人,若是沒有你,我就無法與阿伽箬團聚。”
謝檀點了點頭,“小事。”
見她遲疑著不走,他便知道她還有事要說,便問道“你今後呢,什麼打算?”
“將軍,我想與你做個交易。”風眠說這話的時候緊緊盯著謝檀。
“說。”
“將軍若真想得到北境這塊土地,光靠武力鎮壓恐怕難以持久。這片土地賦予我們的堅韌,是你們這些來自中原的人無法理解的。”風眠說道,語氣堅定且自信。
謝檀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落在眼前這個異族女子身上,“你想說什麼?”
風眠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和阿珈箬想去中原。隻要將軍能帶我們去找阿珈箬的父親,我願意全力協助將軍徹底統治北境。”
她的聲音平靜而淡漠,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她拿出酒囊遞給謝檀“北境人隻跟朋友喝酒,將軍,請。”
他接過風眠遞來的酒囊,仰頭一飲而儘。
這酒口感柔和,但後勁十足,酒過愁腸頓時就有一種沸騰的熱意,謝檀冷白的麵容攀上一抹豔色,襯得眼眸亮如妖鬼,“一言為定!”
大昭三十四年,鎮軍大將軍雷霆手腕,以鐵一般的秩序掌控了北境咽喉,從棄子成為主宰棋局的棋手,他僅僅用了四年。
這四年,對於宋旎歡來說如同一場幻夢空花。
終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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